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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們是不是從自己死後就開始吵的?是不是已經吵了很久很久了?
季陽感到非常苦惱。
吳浩進了洗手間並沒有上廁所,而是靜靜地站著,一直站著。
過了會兒,他轉身,雙手撐著白色石英石台面,抬著頭,面色凝重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正在糾結難過的季陽,冷不丁聽見一聲:
「季陽,是不是你?」
「……」
季陽一下子抬起了頭,他站在吳浩身旁,剛好跟鏡子裡的他對上視線,就好像兩個人真的看見了彼此一樣。
但其實,只有季陽能夠看見。
可是,他卻聽見了吳浩在喊他,並且說:「季陽,是不是你?如果真的是你,就把洗手間裡的小燈關了,就像你之前關客廳的燈那樣。」
洗手間裡安靜得恐怖,甚至因為他的話而多出幾分詭異。
吳浩膽子是真的大,他非但不覺得害怕,甚至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死死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生怕漏過一點點細節。
這時,燈滅了。
洗手間裡那盞最小的射燈,真的自己關上了。
吳浩愣了下,撐在檯面上的手慢慢握緊、顫抖、幾乎是要捏碎台面,隨後,他開始笑了起來,無聲的笑,難看的笑,幾乎比哭還要難看。
季陽就站在他身後,莫名覺得有些悲涼。
他覺得心裡難受。
他情不自禁低下了頭。
「路夕比我聰明。」吳浩忽然道。
季陽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說這個,歪了下頭,不解地看著鏡子裡的他,即便知道他聽不見,還是下意思去問:「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吳浩盯著鏡子裡略顯狼狽的自己,輕聲說:「你死後,他一直頹靡不振,有時晝夜顛倒,有時借酒澆愁,甚至好幾次疲勞駕駛,差點就出了事故,所以我才專門給他找了司機,不讓他自己開車。」
「他一直都在想方設法找死。」
季陽愣了下,沒忍住問:「因為我死了?」
吳浩聽不見,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繼續說:「他這兩年都過的不好。折磨那幾個殺害你的兇手,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樂趣,可是就在今年,那幾個兇手都在監獄裡自*殺了,寇行也幾乎被他折磨瘋,他再也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我一直擔心他的精神狀態,我找了很多人看著他,就怕他想不開,我找了很多跟你像的男生女生,製造跟你們類似的相遇,可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他甚至連看都沒有多看。」
季陽沉默著低頭。
「可是我發現這段時間,他忽然好了很多,他開始照常上班、下班、自己做飯,甚至會出去散步,還把之前送出去的那隻橘貓接回來養在身邊。」
「他看起來好像正常了。」
「可是季陽,我說了,他比我聰明,我都能感覺到你的存在,更何況是他呢?」
季陽:「……」
季陽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聰明,他遲鈍,他傻,但是有人這樣提醒,他就是再蠢笨如豬,也能感覺到這段時間的不對勁了。
這段時間的路夕,確實不一樣了,跟之前很不一樣。
路夕又恢復了從前的規律生活,按時上下班,按時回家,按時上床休息,他甚至經常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喜歡叫他的名字,就像是在跟他說話一樣,雖然從來得不到回應,但也沒有打消過他半分熱情。
路夕甚至學會了做他的拿手菜,在季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習慣在對面多放一雙碗筷,還給他盛飯,還給他夾菜……
從來不打遊戲的他,開始在飯後學著打遊戲研究攻略;從來不看劇的他,開始在深夜刷著一部部從前他覺得無聊的搞笑綜藝;從來不喜歡幹家務的大少爺,開始自己嘗試烤小蛋糕跟整理房間;從來不喜歡小動物的人,把那隻撿來的橘貓養得越來越活潑圓潤……
一樁樁,一件件,那麼明顯。
也就季陽這個傻子才會看不出來,才會每天高高興興坐在他對面假裝吃飯,在他下班後『趟』在他懷裡看綜藝,在廚房興高采烈地『指點』他烤小蛋糕,在傍晚的時候『牽』著他的手一起幸福地散步,假裝自己還是活著的時候……
他一直以為蒙在鼓裡的是路夕,可其實,蒙在鼓裡的是他。
雖然不知道路夕具體是從哪件事上感覺到的不對勁,但可以確定的是,路夕猜到了他就在自己身邊。
所以,他才開始……向陽而生。
季陽忽然疼得難受,心口就像裂開了一樣,難受、難過、心疼。
他緊緊捂著胸口,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但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得見,也沒有人能夠伸手幫他擦。
吳浩緩緩地說:「他養著你的貓、做著你曾經做的飯菜、完成著你們曾經一共同完成的事情,他忽然好了,因為他發現,你似乎沒有走。」
「可是季陽,你覺得這樣真的是正常嗎?連我都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更何況是那些跟他每天工作的人?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發現他的不對勁,會以為他瘋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的朋友父母都不管他,你忍心看他一個人這樣度過後面的幾十年嗎?你能保證他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會有覺得孤獨的時候嗎?哪怕只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