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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是一塊打碎銅鏡的石子,砰然一聲巨響,象徵著寧靜的鏡面登時在所有人面前四分五裂。
林磊看著嚴庚書血跡斑斑的白衣,紅著眼眶在絡腮鬍身畔撩袍跪下:「軍令不可廢,那就讓屬下代勞吧。」
「王爺當年代屬下受了那杖責之刑,如今懇求王爺恩准屬下報恩。」
施刑小兵抹了下額頭的汗意,喘著粗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還剩五十鞭。
「屬下也願意!」
「還有俺!」
「求王恩准!」
圍了一圈的士兵們一個接一個跪了下來,如同被海浪推倒的房子,嘩啦啦跪了一片。
每張堅毅的臉龐上都透著不可動搖的神情,他們或多或少都受過嚴庚書的恩,也都是打心底地擁護他們的王。
如今只不過是區區鞭刑,即使是在戰場上,他們也願意為了他們的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們都靜靜等待著嚴庚書的答覆,卻見邢台上的男子身子很輕微地動了下,他側過臉時他們才發現他的額發已盡數被冷汗打濕。
嚴庚書是他們心中的王,但也個擁有肉/體凡胎的凡人。
他也會疼,也會心如刀絞,也會有自己想留卻留不下的人。
只需一眼,他甚至都無需開口,士兵們便都明白了嚴庚書的意思。
他平日裡那麼護著他們,如今又怎會讓他們來替他受他應受的懲罰呢?
一個士兵驀得開口:「不就是五十鞭嗎?我們每人受一鞭即可。王爺不必擔心,我們都皮糙肉厚的,這一鞭連個印子都留不下。」
眼看有人打起了感情牌,其他人也紛紛跟隨。
「是啊王爺,你見不得我們受罪,我們又何嘗不想幫你分擔。」
「就是!我們每人一鞭算不得什麼,王爺你若是一人挨完了整整八十鞭,恐怕都.......」
士兵們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子,卻也並未見嚴庚書動容半分。
這群大老爺們兒對視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隨後一同捏著公鴨嗓,開口:
「王爺~求求你了~王爺~」
撒嬌男子最好命,尤其還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軍營男子齊聲撒嬌。
嚴庚書向來最怕他們這招,平日裡大傢伙兒犯了什麼錯事時,就自覺往他帳前一跪,扯著嗓子力求把他們的王給噁心得妥協。
這招雖無恥,卻有效。
可如今,嚴庚書只靜靜望著他們,目光滑過面前的每一個人。
他輕輕勾了下唇,對他們低聲道了句:「多謝。」
受到嚴庚書道謝的士兵們卻都傻了。
經年來,嚴庚書對他們雖然疼惜,但大多時候都是不苟言笑的。
或者就是那種看垃圾的眼神,配上唇角的冷笑,涼薄地說一句:「這就不行了?是準備上戰場送功勳麼?」
他現在這個笑意雖淺,甚至還帶著些許苦澀,但卻是發自內心的,不含一絲戲謔調侃的成分。
況且,攝政王在跟他們道謝誒!
道!謝!誒!
跟了他這麼多年的兵在此刻都呆若木雞。
直至嚴庚書再次開口時,他們才回過神來。
他微垂著眸,面色有些蒼白,難得地說了句文縐縐的話。
「不必了。身上痛,心里就沒那麼苦。」
此話一出,士兵們便都沉默得一言不發,卻無人再開口了。
確實啊,對於他們而言,生理上的病痛都是家常便飯,誰還沒個帶傷上陣的時候?
山匪倭寇猖狂之時,他們有大半年身上都大傷小傷不斷,疼痛在他們眼裡著實算不上什麼。
可心裡頭不一樣,那是他們全身最柔軟的地方,禁不住任何刺激。
只要任何一點細小的傷口,在心底最細膩的地方,痛覺都會被無限放大。
渾身上下哪裡都仿若帶著鎧甲的人,心中最是柔軟。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攝政王妃。
攝政王......本該明日大婚的啊,髮妻竟死在了最甜蜜的時刻。
見他們都不說話了,嚴庚書只是朝施刑者投去一眼,對他道:「繼續。」
接下去幾十鞭里,無人再開口,唯有厲鞭滑坡空氣時的狠戾聲響,和嚴庚書微顫的呼吸聲。
長夜靜謐,幽深入人心。
行刑一個多時辰,無一人開口,大家都沉默地跪在原地,視線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受罰之人。
只當是他們能為他們的王留下的最後尊嚴。
夜風吹涼了每個人的衣衫,這片粘稠的夜晚仿佛是飛烈營全體上下為王妃的默哀。
只是刑罰結束後,遍身冷汗的嚴庚書沾滿血得被人攙回主帳趴著歇息時,軍師卻一語道破了他心中的思緒。
他站在床邊,斂下眼看向疼得氣息都微弱了幾分的嚴庚書,與他僵持半晌後才無奈地開口:「你又舍不下她,這又是何苦?」
「親自放走了她,如今又做出這幅樣子是想給誰看?」
若這話放在平日,嚴庚書必會不手軟地讓軍師見識下用言語冒犯主帥的下場。
可此時此刻,他卻是前所未有地安靜,半晌後把臉埋進枕巾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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