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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研發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來的?樓蘭難道不願投入嗎?樓蘭同樣並未解決問題。
這法子好聽,卻解不了燃眉之急。
況且,若真等他們慢悠悠地把藥研發出來,瘟疫早已擴散得不成樣子,到了那時才是真正的人間慘劇。
李元牧雖心性陰鬱,卻著實是個通透的人,他自然明白朝臣口中所謂的「良策」里的漏洞。
他只擰眉沉吟,片刻後有條不紊地開口吩咐道:「傳朕口諭,每家每戶發放艾草,與辟厄良符,貼告示告誡百姓近些日子少出門。」
「酒樓、博戲、聽曲等場所全部勒令關停,不允出現三十人以上的聚眾。」
李元牧交代完大致的條規後,望向嚴庚書:「攝政王,從飛烈營派遣一支精銳,監管該場所,嚴禁通宵達旦的歌舞昇平。」
那雙在李婧冉面前瑩潤無害的杏眸冷厲,李元牧眸中是一國帝王的決絕:「違令者,殺無赦!」
嚴庚書沉聲道:「臣領旨。」
眾臣皆噤聲,半晌後戶部尚書顫巍巍上前開口:「陛下三思啊。如今瘟疫僅出現在周家莊,並未肆虐。如若那麼早就關停這些酒樓,恐怕百姓會怨聲載道,大晟將來數年的國庫也會受到不小的衝擊。」
娛樂業的繳稅納費是最重的,李元牧如今大刀闊斧地在瘟疫散播初期就關停所有的娛樂業,無疑會對大晟此時此刻、乃至未來數年的經濟發展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李元牧卻只冷笑兩聲:「依愛卿之言,朕應當放任不管,任由瘟疫肆虐,我大晟百姓死絕一片是麼?」
「那將來數年呢?愛卿想依誰的賦稅充盈國庫?」李元牧一拍龍案,聲線驀得拔高,「讓那群在瘟疫中死不瞑目的厲鬼嗎?」
此言一出,大殿頓時撲籟籟跪了一片,眾臣皆俯首:「陛下息怒。」
李元牧冷眼瞧著跪了一片的臣子,他們吃過的鹽巴比他吃過的米還多,卻空長了年紀不長腦子。
他覺得頭疼欲裂,心中煩躁。
父皇怎的給他留下了如此一群廢物?
愚昧不堪。
君王震怒,偌大的大殿之內只余兩人站立,一左一右,一白一黑。
在這無人膽敢出聲的靜默中,裴寧辭眼瞼微抬,冷淡地出聲:「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元牧瞥他一眼,平復了下情緒,捏著眉心道:「大祭司請講。」
「臣夜觀星象,星宿星移位,勾陳六星色澤晦暗,直指周家莊,形困勢。」
裴寧辭自袖中拿出一枚泛著盈盈藍光的命盤,冷白指尖撥著上面的勾陳星,原本排列整齊連成一條線的六星被他打亂,撥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閉環。
他將手中命盤朝李元牧示意:「縱觀五行之勢,金克木,水克火,火生土,土生金。若要破了這困局,唯有用火象。」
裴寧辭手中捏著這命盤,又好似捏著上百條人命。
他嗓音淡淡,毫無情緒的一句話定下了整個周家莊人的生死:「臣請陛下火燒周家莊,以消弭災禍。」
火燒周家莊。
難道沒人想過這個方法嗎?
瘟疫如今仍在初期,並且目前只出現在周家莊,只要把周家莊封鎖起來,一把火燒了,自然就能解決所有的隱患。
可周家莊人又有何錯?
裡面有老弱婦孺,有無辜的未染病者,就算是染病者也仍有萬分之一被治癒的機會。
裴寧辭這句話,無疑是輕描淡寫地放棄了他們,為了這天下大局捨棄上百條鮮活的人命。
是啊,神壇之上的男子最是悲天憫人,他理性地做出了對子民最好的選擇。
但他也最是殘忍,在裴寧辭眼中,天下蒼生不是活生生的人,他腦海中的他們只是個數字。
以幾百個人換整個大晟的安寧,這是極致的實用主義者會贊同的方法。
而裴寧辭偏偏又那麼高潔,他又有何錯處呢?
他只不過是一位神眷者,能窺探到神的旨意,並且將那冷冰冰的、不含情感的指令帶到人間而已。
這方法是神給的,批准的決定是李元牧做的,殘酷的行為是嚴庚書執行的。
他聽不見人們被火舌舔舐時的哀嚎。
他看不見初為人母的柔弱女子將幾個月大的孩子死死護在身下,拖著殘廢的雙腿朝火光外爬去,眼裡全是對生的希望。
他聞不到布衣和皮肉被燒得焦灼時,那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氣味。
無人責怪他。
那些死去的人只會在地下反省,他們上輩子做了多少惡事,才會被神扼殺。
那些周家莊外的人只會歌頌祭司大人的憐惜,感激涕零地磕頭,感謝神明拯救他們。
裴寧辭沒有做錯,他只是拋去了所有屬於人性的光輝,給出了最正確的指引方向。
神最是慈悲,也最是冰冷。
可是如今,神有溫度了。
僅僅是聽到一些和她相關的字眼,裴寧辭就會感受到被冒犯,感受到壓抑的怒意自心中升起。
他的幼弟手腕上,帶著那個女子留下的傷痕。
曖昧的紅痕成了炫耀的資本,許鈺林說出的每個字眼都能輕而易舉地打碎裴寧辭那冷淡的面具,就連許鈺林唇邊溫潤的笑意似乎都變成了一種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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