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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趕回家時,娘已逝世,爹的債主找上了門,於靈堂鬧事......」
裴寧辭說的是李婧冉在幻境中的經歷,他只當這一切都是一個過分真實的夢。
許鈺林卻沒有「夢」到過這些,如今聽到裴寧辭再度揭開自己的傷疤,僅僅是面色平靜地打斷了他:「祭司大人,您如今說這些,又是想讓我幫您做些什麼呢?」
裴寧辭看著許鈺林如今和他的離心模樣,仿佛還能看到幻境裡那個濕著眼眸喚他「阿兄」的許鈺林。
他仿若能看到時光里那個全身心依賴自己的弟弟被他親手扼殺,仿佛還能看到將師兄燒得屍骨無存的烈火,閉上眼時依舊是師兄的妹妹恨他入骨的眼神。
師兄說,他妹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可今日,為了陷害他,他妹妹甚至不惜以死明志,身懷六甲撞死在神廟中。
黑衣女子的生命成了壓死裴寧辭的最後一根稻草,百姓們淳樸,他們不相信友人能用自己的性命設局,先前還將信將疑,卻在黑衣女子一頭撞死後都不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各個抄著傢伙便把神廟砸了個稀巴爛。
先前周家村被活活燒死的人,裴寧辭可以推說是為了顧全大局;那些間接因他而死的人,他沒有親眼看見便依舊可以把他們當成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他們都有自己的罪有應得,他一直有自己堅守的緣由。
直到今天,黑衣女子懷著對他的恨意死在了他面前,神像在他的面前坍塌。
他是不是錯了?
他好像錯了。
他真的錯了。
「......對不住。」裴寧辭眸子裡盛著晃動的茫然,首次對他人道了歉。
許鈺林輕輕垂了眼瞼,並未言語。
他們之間說得更多的人向來是許鈺林,以前是他纏著裴寧辭笑著絮絮叨叨,後來是他一字一句地質問裴寧辭是否當真要走上那歧途。
而如今,他成了那個沉默的聽眾,裴寧辭成了新的訴說者。
裴寧辭此刻的狀態不太對勁,就像是褪去了一層掩著他的薄膜,此刻驟然接觸到空氣,是那麼生澀。
與其說裴寧辭是在訴說,他更像是在將心中壓抑的話盡數倒出來。
他並沒有告訴許鈺林今日神廟之中發生的事,料想這件足以轟動明城的事明日便能傳遍。
許鈺林靜靜聽著,聽裴寧辭講到他們小時候的那隻貓,講到飯桌上的那道龍井蝦仁,講到他們一起過的生辰。
他心中不是沒有觸動,但許鈺林已經被裴寧辭傷過太多次的心。
他們是親人沒錯,他永遠都不會對裴寧辭下狠手,但許鈺林如今面對裴寧辭卻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不敢再原諒裴寧辭了。
燭光跳躍著,將兩人的倒影映在米色窗戶紙上。
上一次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的日子已經恍若隔世。
許鈺林並未打斷裴寧辭,他只是平靜地對他道:「已經過去很久了,我記不清了。」
可許鈺林分明在說謊。
他永遠不會忘記是誰教會了他讀書寫字,是誰淡漠地對他說切忌心軟,又是誰在他被爹娘忽略時不著痕跡地照拂著他。
人類的情感總是很複雜,裴寧辭是他的啟蒙兄長,卻也是讓他最失望的人。
不原諒,不釋懷,不怨恨,這已經是許鈺林能做到的極限。
再然後,裴寧辭哭了。
他是那麼狼狽,淺金眸中氤氳的濕潤終究一滴滴落了下來,他注視著許鈺林,似是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為時已晚。
興許裴寧辭都不知道他為何要哭。
是痛嗎?不見得,興許只是被涼風吹乾澀了心口、眼中生理性湧起的淚意。
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不過興許也只有在裴寧辭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才會驀得意識到自己先前放棄了什麼。
人是群居動物,他放棄了親人朋友,卻換來了這麼個眾叛親離的結局,值得嗎?
如今,裴寧辭在門內,許鈺林和李婧冉坐在門外的桌旁。
「婧冉。」許鈺林輕輕喚了她一聲。
李婧冉抬眸,撞進了許鈺林的眸光,她聽到他對她道:「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些卑鄙。」
許鈺林眼睫微斂,膚色在月光中顯得格外瑩白。
此時的他已經重新穿上了外衣,看似和白日那個整齊端方的溫潤君子並無二致,可許鈺林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私心。
一門之隔,他的兄長方才落了淚,正是脆弱不堪之時。
而他卻在門外與他兄長喜歡的女子坐於一處,微微啟唇,對她道:「我能否求你,不要.......」
不要太過於憐惜裴寧辭。
「砰」得一聲脆響,這片劃破靜夜的動靜打斷了許鈺林的話。
李婧冉心中下意識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起身便往屋內跑。
許鈺林伸手似是想挽留她,但只能感受到她的嫁衣自他掌心滑過的觸覺。
火辣辣得疼,疼得讓他低下頭自嘲地彎了下唇。
「裴寧辭!」
李婧冉看著屋內的景象,心跳都被嚇得窒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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