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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牧不知她今日為何又忽然到訪,但他心底卻有幾分甜意。
阿姊果真是在意他的,過了如此之久都記得他的喜惡。
只是推開房門的那一剎,李元牧握著油紙傘的指尖卻情不自禁卸了力道。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阿......阿姊?」
屋內並未點燃燭火,也沒有點火盆,隱約可見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慵懶地坐在檀木桌旁。
她並未出席他的冊封禮,卻身著繁複的宮裝,寬袖襦裙長裙擺,雲鬢金釵點朱唇。
她的手撐在桌上,袖管堆在手肘處,小臂裸露在陰涼的空氣中,皓白的手腕上攀著的恰恰是一條鱗片五彩的小翠蛇。
一人一蛇聽到動靜,都慢條斯理地偏過頭,兩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門口處的來人。
華淑朝他嫣然勾唇,唇紅齒白,分外艷麗:「回來了啊。」
李元牧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看著眼前如曼珠沙華般艷麗的女子緩緩起身,任由手腕上的毒蛇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纏上了他的脖頸處。
冰涼滑膩的感覺令他心底陣陣發慌,李元牧面色蒼白如紙,他想問華淑為何這麼對自己,卻幾欲窒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華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李元牧可以算是她一手撫大的,她知他嗜甜、心軟、愛哭。
也知他嬌氣、怕蛇、怕雷雨天。
昔日被她治癒的噩夢,如今由她親手加諸於他。
華淑那雙桃花眼微眯,唇角噙著笑逼近他,啞聲對他道:「李元牧,跟父皇說,這儲君你做不了。」
「退位,讓賢。」
蛇身越纏越緊,李元牧感覺呼吸都變成了一種奢侈,他腦中一片混亂,對他溫柔淺笑的阿姊仍在記憶中歷久彌新,誰知眼前的阿姊卻撕破了那層偽善面具。
李元牧艱難地喘息著,呼吸急促地問她:「前些日子二哥失了心智,三哥墜馬,都不是巧合吧?」
華淑似是沒料到自己眼裡單純到愚昧的胞弟居然猜出來了,挑了下眉梢:「如今倒是聰明。」
她上前幾步,輕垂著眼眸,手指抵在他的胸口,用了點力輕聲道:「你我乃一母同胞。李元牧,你不要逼我對你出手。」
她指尖染著鮮紅的蔻丹,在黑夜裡看著卻如同鮮血一般,殘忍又美艷。
華淑嗓音輕但偏執:「樓蘭歷來都是女子為尊,每一任皆是女皇。為何她們可以,我不行?」
她猛得抬眸,眼神中皆是不甘,狠狠掐著他的下頜:「憑什麼?你樣樣不如我,憑什麼你是儲君,而我只能當個無權無勢的公主?」
李元牧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只覺心口倏得被挖空了一大塊。
他從前只知華淑心氣高,他只以為她想要的不過是風光無限,是出人頭地。
他讓她便是,他自願藏拙。
只是,李元牧從不曾料到,她想要的竟是這整個大晟。
華淑面前的胞弟李元牧是愚笨遲鈍的,那是李元牧心甘情願把風頭都讓給她。
事實上,論起洞察人心,李元牧才是箇中高手。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是玩弄人心的最好家。
李元牧並不在意這皇位,可他在意華淑。
她對他而言是將他撫養長大的親人,是他在陰暗處私生情慾的女子,是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可能性。
窒息感都敵不上他淌著血的心,李元牧分明已經知曉一切,卻仍嘴唇發著抖,顫聲問她:「阿姊可曾對我有過一絲真心?」
「真心?」華淑輕嗤了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
她眼神一凌,用手帕重重擦拭著碰過他的手指,語氣厭惡:「若早知今日,我何必與你逢場作戲?」
「我就該任你在雷聲中瑟瑟發抖,在祠堂里被那毒蛇咬死,讓二哥那蠢貨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每個字都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刺入他的心裡,還毫不留情地攪到鮮血淋漓才算作罷。
李元牧閉上眼,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眸中的淚。
他想:弱者留不住阿姊。
他的眼淚是她的戰利品,她會為此洋洋得意,但這卻不足以留下她。
他若想要將她困於自己身畔,唯一的辦法便是比她更強。
她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使恨他到骨子裡,都會忍辱負重地留在自己身邊。
哪怕代價是算計,是鮮血,是他的命,李元牧都認了。
瘋了,他早就瘋了。
從他對她不知不覺病態依戀的那一刻起,在他於潮熱夜晚夢到她的那一刻起,自他再也無法心無旁騖地喚她一句「阿姊」起,
他早已萬劫不復。
......只要能留下她。
李元牧再次睜眼時,黑眸沉沉地望著她,輕輕從唇中吐出幾個字:「阿姊想要這位置,那便試試。」
他抬起手,精準地掐在小青蛇的七寸,毫不留情地把它拽了下來。
恰在此時,銀白的閃電以雷霆之速劈射下來,銀光照亮了少年絕艷的臉龐。
李元牧上前一步,湊近華淑耳畔,低聲一字一頓道:「試試,究竟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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