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頁
被他松松扣著的腳腕還在他腿上隨意蹭了下。
嚴庚書僵持片刻,最終冷著臉妥協,擰眉湊上前叼走了那塊甜得能要人命的糕點。
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吃的不是糕點,是生吞釘子。
他緩慢地咀嚼著,桌下的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踝骨,示意她坐好別搗亂。
在旁邊圍觀了全程的李元牧則冷笑兩聲,蒼白的指尖輕撫著袖口處探頭的綠寶,開口時語氣里含著濃濃的醋勁:「姊姊與嚴愛卿如此親密,駙馬不會吃醋吧?」
李婧冉用一塊糕點哄好了嚴庚書,此時也分外淡定地再捏起一塊糕點送到李元牧眼前,對他的話避而不答,只是道:「來說說,你們和......假明沉曦,都談了些什麼?」
李元牧斂著眼瞧向方才被她投餵給嚴庚書的牛奶酥,只覺這原本尚能入口的糕點都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陰陽怪氣道:「這糕點果真並非是獨我一人有的。終究還是我不夠討姊姊歡心,沒有嚴愛卿那麼會......」
「你吃不吃嘛?」李婧冉乾脆利落地打斷了李元牧的自怨自艾。
李元牧知道李婧冉對他向來是有點耐心但不多,聞言頓時神色一收,從善如流地自她手中接過糕點:「吃。」
他將牛奶酥接過卻並未去吃,反而神色中多了幾分鄭重,對李婧冉道:「我方才和嚴愛卿互通了下消息,你那假駙馬......」
李元牧想到假明沉曦提到的那個讓他遠離李婧冉的條件,面色變得古怪了幾分,似是頗感荒謬,但斟酌片刻後還是道:「是在跟你搶人?」
可不是麼,總結得真精闢,李婧冉在心中腹誹。
她面上卻沒流露出一絲異樣,只是分外自然地略過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他許了你們什麼好處?」
提起這個,李元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悵然,李婧冉鮮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遠不像是一位十九歲少年身上該出現的情感。
李婧冉看著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只覺這一刻她仿佛能透過李元牧,看到先前歷任高居龍椅為天下百姓殫精竭慮的明君影子。
李元牧開口時,眸光中還帶著些殘餘的嚮往,和不太明顯的迷茫:「他說他能給我提供一個完整的權勢劃分和賦稅納役制度。」
「據他所說,這套制度源自一個再無戰亂的太平盛世。到了那時,農耕時代已經過去,他們不必擔心無田可種,也不必擔心天公不作美,百姓們人人安居樂業。」
李元牧話語間停了一瞬,隨即才緩慢地低聲慨嘆了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
既有身為一屆古人對現代安穩社會的嚮往,也有一位君王因自己無法親手為子民締造這種美好社會而愧疚。
他的萬千種情緒混合在一起,興許連李元牧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心態。
畢竟在李元牧心中,他接下這龍椅是被逼無奈,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最聖明的君王。
李元牧自認他對這黎明天下、大晟子民全然算不上殫精竭慮,但他卻忽略了自己從小受君子與國策之禮,這種家國情懷早就在他都還沒意識到時就被深深烙印進他的骨子裡。
這也是為何繼位後每年每日不停歇地上朝、批閱奏摺,李元牧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
儘管他自己不覺得,但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坐在龍椅上的李元牧對他自己幾乎到了一種嚴苛的地步。
因為他認為這些都是一個君王應該做的,他只是做了一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應當完成的最基本事宜。
即使這些最基本的事宜,指的是十年如一日枯燥又乏味的生活。
興許連李元牧自己都沒意識到,當他從穿越者口中聽到二十一世紀的美好社會時,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濃烈的愧疚。
為何後輩能締造一個令人人都安居樂業的社會,而他不行?
為何後輩能發動一次又一次的改/革從重農業轉型為高附加值社會,而他不行?
為何這個分明可以被達成的目標,他卻做不到?
李婧冉望著眼前的李元牧,只見他目光悵然地迎著窗,微有些失神。
燦金色的陽光映進他黑潤到極致的杏眸,仿佛是烈日灼烤著潭水,讓那潭水無聲地蒸發著,直至變得乾涸。
他不知穿越者口中略過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和鮮血,是一朝又一朝的更迭迎新,他只知道別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他卻沒做到。
「李元牧。」李婧冉的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瞧見李元牧下意識地轉過臉來看她。
像是在看,但他的目光卻並沒有聚焦,依舊是有些渙散的。
「看著我。」李婧冉握著他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她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李元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李元牧怔了片刻。
他想說自己分明可以做得更好,他分明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和心思去推行這種破釜沉舟的改革,但卻因為他的個人原因而從未想過打破老祖宗留下的規矩,這才拖累了大晟和百姓。
他知道如今這一切並不是他能做到的極致。
李婧冉卻並未給他開口的機會,她嗓音輕柔,咬字緩慢又堅定,就如同在娓娓道來一個溫馨的故事:「每日四更天就起身,這一堅持就是數年,從睜開眼的那一刻起想的便是大晟應當要如何變得更好、朝堂的勢力要如何才能互相牽制。」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