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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心冷情,拋下這句話後也拋下了她,轉身便走,背過身時卻紅了眼眶。
而被李婧冉自背後擁住腰時,他聽著她語氣中的哭腔,再次落了淚。
第三次是出征前,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本不想與她見最後一面,誰曾想送來那封聖旨的人是她。
那時的嚴庚書已經和環境裡那沉默寡言的少年緩緩重疊,他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偽裝,是笑著和她告別的。
直到送走了她,那口一直吊著的氣再也支撐不住,他仰頭飲酒時她卻折返。
他對她說了很多荒謬話,說要入贅她,說要讓她給他正室的排面,說要讓她八抬大轎抬他入府。
她在他身後一一應下,嚴庚書背對著她,語氣依舊是輕鬆調侃著,卻無聲地流著淚。
更毋庸提無數個睜眼到天明的深夜。
嚴庚書遇到了她,於李婧冉看來是最大的不幸,於他而言卻是上輩子積德行善才能小心翼翼換來的渺茫幸事。
如今回想起初遇時勾唇笑得涼薄又攝魂的嚴庚書,李婧冉竟升出了種恍然如夢之感。
不止是嚴庚書,他們和她都變了許多。
就如同李元牧,先前的他對這聲「陛下」早已習以為常,如今卻聽不得士兵口中的這個稱呼,只淡淡回拒:「我已不是大晟天子。」
因為一國之君不會為一個女子在脊背上紋如此艷絕的水墨紋身,也沒法將他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太多私慾,太兒女情長,有辱他多年來刻入骨子裡的聖賢書。
「李婧冉。」李元牧微轉過臉,杏眸仍帶著些許濕意,他的面色有些沉寂,如同做出了某種決定。
李元牧吸了口氣,終是將這有違道德風骨的話說出了口:「倘若你不想嫁......」
「李元牧。」李婧冉輕聲打斷了他。
她的嗓音緩得像是天邊摸不著的一抹雲,柔得很,李元牧卻如同被哽了嗓子般瞬間噤聲。
李婧冉如今已經冷靜了下來,她注視著李元牧的眸光里還殘存著一抹憐惜,不易察覺,卻永不消散。
四目相對,兩人皆沒再開口。
本就無須多言,他們就能從彼此的眼眸中讀懂對方的意思。
如今兵臨城下,裴寧辭的意思很明確:要她嫁他,或者他就將封城夷為平地。
裴寧辭克制了經年,如今骨子裡的瘋勁一朝得釋,正洶湧又極端地反噬著他,將他所有的清明和理智都盡數蠶食殆盡。
他們都知道,裴寧辭做得出來。
一整個城池,與一人。
孰輕孰重,一眼分明。
別說李婧冉原本便想著要回烏呈尋裴寧辭,就算她不願回,如今這局面卻容不得她願不願意。
裴寧辭向來都不會給她留選擇的餘地,到了如今他也尚未學會。
李元牧方才的那句話沒說完,李婧冉也不可能讓他說完。
封城屬於發展落後的邊陲小城,地荒人稀,倘若裴寧辭當真率兵強取,不亞於囊中取物。
易如反掌。
城破之後,等待他們的就是不存在任何僥倖的血流成河,勝利者用男人的鮮血和女人的肉/體慶祝著他們的收穫,上至將領壯漢下至老弱婦孺,無人能逃得過他們的魔爪。
倘若她不想嫁,然後呢?
他要用他這位前任帝王的殘留餘威,用這萬千將士的命、用這全城大晟子民的命,去換她一人嗎?
李婧冉知曉,即使她不阻止李元牧,即使李元牧如今的情緒已經到了瀕界點,他也不會將這句話說出口的。
他心中有溝壑,他做不出這等事情。
一個沾了血腥後多日難以進食、只能靠甜食苟活的少年,他不可能如此心狠。
一個從小讀聖賢書長大、多年克己守禮為天下殫精竭慮的前君主,他不可能如此任性。
但只是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李婧冉也要將後半句話扼殺在搖籃中。
李元牧為了大晟安樂已親自在史書上給自己冠上碌碌無為的昏君之名,她不忍心再看他因她而被天下辱罵。
她的少年啊,本該乾乾淨淨地居於林間,清正又溫柔。
李元牧望著李婧冉,眸光微怔,久久不言。
他們都太了解彼此了,李婧冉從不想讓他為難。
城牆之下,裴寧辭偏頭對身側的副將低聲吩咐了句,副將領命,面朝城樓沉聲道:「再給你們三個數。三聲之後再無回應,我烏呈鐵騎必將把這封城夷為平地!」
「三!」
李婧冉笑著朝李元牧頷首,示意他別擔心。
「二!」
微風輕拂,霧色稍霽,李元牧望著她的視線里像是涵蓋了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一!」
李元牧緊緊低下頭擁住了她,喉結吻了她的鎖骨。
只差半天。
只差半天,嚴庚書的軍隊就能從樓蘭趕到烏呈,就能護她周全。
「李婧冉。」他氣息有些顫。
李婧冉輕輕應了聲,抬手回擁住他,指尖撫過他墨發,力道很輕柔。
自從烏呈重逢後,李元牧似乎總喜歡喚她一句名字,等過了許久之後才會說出後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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