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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正正地做個人,不必當他人的菟絲花,依附著某個人生存方是最可悲的事情。
但自立門戶談何容易?
置辦得體的衣裳要錢,開一個小攤要錢,上下打點關係也要錢。
錢錢錢,少婦又該從哪兒獲得這筆錢呢?
許鈺林曾見過少婦低聲下氣地問街坊鄰居借錢的模樣,那麼卑微,態度低進了塵埃。
別人卻覺得她瘋了。
女人做什麼生意呢?誰都不相信這本應相夫教子的存在真能挑起大梁,因此誰都嘲她痴人說夢,覺得這錢借給她就是肉包子打狗,收不回來的。
就連其他女人也不相信。
她求啊求,磕得額頭都腫了,卻無人憐她。
但也不過是短短几日。
她那年幼的女兒患了重病,少婦終於脫下了那身粗麻荊衣,換上了討好他人眼球的薄紗衣,往小巷那裡一站便是千嬌百媚。
她的皮囊和身子成了她的第一筆錢財,她用這筆錢付清了孩子的醫藥費,只是因治療不及時,她的女兒還那么小就再也聽不見了。
如此這般也好,誰又說得准這是不是上天的垂憐呢?
她聽不見娘親總是沙啞的嗓子,聽不見街坊鄰居那鄙夷骯髒的言論,甚至在她們笑吟吟當著她的面說她的娘親是千人騎的賤.貨之時,她甚至受寵若驚地感激著她們不嫌棄她的聾啞,還願意與她說話。
她們嘴裡是最下流的惡意言論,她卻毫不知情地朝她們彎唇笑笑,笑容純潔得像個小天使。
那些惡意的言論著實是很難聽的,甚至更多是源於女人。
興許和當初冷眼看著她磕破頭都不願施捨半個子的人是同一批吧。
嘗過滋味的男人們只會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有些為人夫,有些已為人父,而女人們怎會看不出自家男人在外頭偷了腥?
但世俗捂住了她們的嘴,女德教會了她們要忍讓,女人怎麼能去責怪男人呢?
因此,她們把滿腔的惡意都發泄在了同性別的人身上,用最髒的話去辱罵少婦。
那些話著實不堪入耳,許鈺林都已經想不起太多了,但他永遠都記得那天在家中讀書時意外聽到的那番話。
——「泄/欲的工具罷了呀,王嬸子你毋要放心上。」
——「他都沒把那騷/貨帶回屋,讓她背過身臉摁在牆上,她那張狐媚子臉是看都沒有看一眼,衣服都沒扒全。」
——「就是,只露了要用的地方......王嬸子你月份也大了,男人總是有些需求的嘛。」
許鈺林後來在娘親去世後便離開了那巷子,靠先前從賭鬼爹手中偷攢下的錢開了個鋪子,也就是如今千機樓的雛形,直至察覺裴寧辭在找他才又回到了那片地方。
他不知少婦最後怎麼樣了,有人說她拿著那筆錢遠走高飛了,也有人說她可能被哪個男人弄死草草埋了,畢竟她女兒還被留在巷子裡呢。
這些許鈺林都不得而知。
他不是聖人,當時家中也同樣拮据,他幫不了什麼便只能自欺欺人地堵著耳朵不去聽,但那番不堪入耳的話他卻怎麼都忘不掉。
性與愛是不同的,愛與使用也同樣毫不相干。
當撥開了漂亮朦朧話語的所有紗衣,才會看到其中掩著的刻骨真實。
用最殘忍而直白的話來說,性並不比愛低等,那是人類繁衍生存的本能,但使用卻是最低等的性。
許鈺林承認他的確是個很多思的人。
他心知自己對她是不同的,而今她吻了他,可他想的卻是她為何吻他。
她沒摘他的面罩,僅僅是推了上去露出了他的唇,她吻的究竟是他,還是在透過他吻其他人?
於是,他隱忍小心地問她,您為何吻我。
並不是詰問或質詢,他只是想從她口中聽到一句令他心安的話。
李婧冉卻撤了身,漫不經心地睨著他,哼笑了聲:「原來是你。」
方才親他時分明那麼柔軟的唇說出口的話卻涼薄。
她知曉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是哪裡,以前往那裡注入了溫和的清泉,如今卻往裡頭刺入了冰錐。
寒厲尖銳的頂端刺入,而後指尖握著那寒涼的冰錐頂端,慢條斯理地笑著將其插得更深。
原來是他?
她用這冷冷淡淡的四個字,回應了他的那句「為何吻我」。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早知是你,本宮就不吻你了」。
李婧冉看著面前的男子,卻見他的神色是她鮮少見過的怔忪。
上一回,是她當著裴寧辭的面說他放浪時。
許鈺林生得溫潤如玉,眉眼裡總蘊著如月光般的清柔,平日裡彎唇淺淺一笑便好似清風朗月入懷。
人人都覺著他是個很好接近的人,因為他唇角總是帶著淡淡笑意,仿佛一塊光華流轉的玉石,瑩潤得沒有一絲攻擊性。
李婧冉想,許鈺林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可她卻偏生要傷這麼一個溫柔到骨子裡的人。
他不應該喜歡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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