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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牧輕鴻聽了這話也是一愣。似乎嘲笑她的天真,牧輕鴻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極其細微的笑容。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重新複述了一遍燕寧所說的話:「清河公主,她知道她的父兄被我讓人頂替了麼?」
「那麼。」他頓了頓,又將這句話換了個說法,「清河公主,她知道你的父兄被她的兄長殺害了麼?」
燕寧啞口無言。
牧輕鴻走了兩步,走到燕寧的身前。
他緩緩伸出手,用溫暖的手背半是憐憫半是疼惜地蹭了蹭燕寧的臉頰。
「清河公主,她知道的。」牧輕鴻說,不知是出於憐憫還是因為這個是秘密,他的聲音與以往不同,放得極為低沉。一字一句都如同繾綣的晚風——只是,那絕不是燕國那樣溫柔而燥熱的晚風,而是來自梁國的,冰涼的寒風。
「她知道自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肯放過你,要拿這件事來為難你。」
「你覺得她這樣的人,是可以同情原諒的麼?」
燕寧語塞:「我……」
牧輕鴻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第一次帶兵出征,凱旋歸來時的場景麼?」
他的話題轉得太快,燕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牧輕鴻眯了眯眼,沉默了一會兒。
他好像陷入了一個如同漩渦一般的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才掙脫出來,淡淡道:
「那是一個梁國周邊的附屬小國,國號單名一個『行』。」
行國。燕寧是知道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行國是梁國輝煌的開端。
先梁王故去之後,現任梁王在牧輕鴻等人的輔佐下,歷經幾年,整頓了整個梁國。
隨即,這位上任不足五年的梁王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下令增收徭役賦稅,強制徵兵,組建軍隊。最後,他任命牧輕鴻為主將,率領軍隊鐵騎,自此開始了踏遍天下的道路。
這隻最初還十分年輕的軍隊,第一塊磨刀石便是梁國周邊的附屬小國。而其中首當其衝地便是行國。
天下小國何其之多,往往誕生和覆滅都在無人知曉之處。事實上,若不是如此,行國這樣的小國甚至可能不會被史書記錄。
行國比之其他國家,唯一幸運之處大約是它是可以用自己的死亡來書寫其存在的痕跡。
而燕寧見過,它用消亡來書寫的痕跡也只有短短地兩行墨字:行國,氣候極端寒涼,不易居住。地處大梁北部,占地不足大梁十分之一;梁軍所過之處甚至無力抵抗,從發起進攻到改換旗幟,僅僅半月而已。
而牧輕鴻這個親歷者,對這個國家顯然比燕寧印象更深刻,他只思考了一會兒,便娓娓道來:
「行國只是個占地小的小國,王室也十分單薄,唯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並二女一子。」
「行國覆滅後,按照梁王的命令,我們將五位皇室分開裝進囚車裡,一路用馬匹拖回了梁國都城。」
「囚車?」燕寧皺眉,這待遇顯然與她所乘坐的馬車有天壤之別。
「他們是階下囚,當然只能是囚車。」牧輕鴻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簡直飽含深意,讓燕寧只能別過頭,避開鋒芒。
「那囚車十分簡陋,只是用一些鐵棍焊成,既無遮風擋雨的木板,也沒有禦寒保暖的衣物被褥,平常也只能用些剩飯冷水。又時值寒冬臘月,他們被一路拖入都城,即使是身體最為強健的太子都已是奄奄一息,更別說身嬌肉貴的皇后與二位公主。」
牧輕鴻說著,閉了閉眼,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些人的慘狀。
燕寧也抿著唇,有些不忍去想:「然後呢?」
「我就是在囚車旁,與清河公主見第一面的。」
「她是梁王最寵愛的妹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站在梁王身邊。梁王問她:『你想要如何處置那些人?』,於是她說。」牧輕鴻模仿著女孩的語調,輕蔑而隨意,就像囚車裡躺著坐著的不是跟她一般大的孩子,而是什麼路邊的螞蟻似的,「『拖出去斬了吧』她這樣說。」
牧輕鴻又想起了那個時候,烈日下一切都重新浮現在他的眼前,就像有什麼神明站在高處俯視了這一場景,一切都在神明的眼中纖毫畢現,然後神明又將這一段記憶投入了他的腦海中。
清河公主在高處心不在焉地看著她新做的指甲,她站在牧輕鴻的身前,一身光鮮亮麗的羅裙披風,正是最驕傲明媚的女孩模樣。
而牧輕鴻的身後,兩位被俘的異國公主則靠在囚車上,那位大一點的公主與清河也差不多年紀,她一身髒兮兮的破爛衣服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用一種惶恐和仇恨的眼神看著清河公主,用力將年幼的妹妹摟在了懷裡。
那位更年幼一些的公主則臉色青白,安靜的靠在姐姐懷裡,幾乎已經看不見胸膛的起伏了。
梁王看著兩位公主,很奇妙地,那位年長公主的面容居然與清河有些相似,於是他笑呵呵地撫掌,問:「清河,你想如何處置那些人?」
聽了這話,清河公主終於肯將眼神從她大紅色的指甲上挪開,她看了眼兩位公主,隨意道:「拖下去關著唄。」
說罷,她忽然眼睛一亮。
她看到了牧輕鴻,於是臉上隨意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女懷春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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