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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燕寧的視線里多了一束明亮得晃眼的光線。
她仰頭看去,牧輕鴻提著一盞燈,走進了殿內。
這男人離去幾個時辰,回來時卻已然換了一身衣裳。
他顯然剛沐浴過,日日都懸在腰側的佩劍被取了下來,一身玄色的素色衣袍,交領的衣領鬆鬆地豁出敞口,頭髮甚至還未乾透,隨手扎在腦後,看起來,竟然有一種慵懶的氣質,如同饜足的大貓臥倒在地,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燕寧卻沒有注意那麼多,她看著牧輕鴻一步步走來,直徑問道:「結果如何?可問出什麼來?」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牧輕鴻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沒有。」
想了想,他又若無其事地補充道:「那孩子——燕樊什麼都不肯說,當然,也可能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燕寧皺眉,「是這樣嗎?」
但這句話話音還未落下,燕寧便抽了抽鼻子,狐疑道:「……血腥味?」
「嗯?」牧輕鴻也是一怔。當時他身上未曾濺上血液,來時也十分謹慎地將佩劍取下,甚至還沐浴更衣,本以為萬無一失,卻萬萬沒有想到,燕寧這個深宮裡嬌養的公主,對於血腥味卻如此敏感,只是空氣里那漂浮著的一絲非常淺淡的血腥味,都叫她察覺到了。
心下雖然如此想著,但牧輕鴻面上卻未露出分毫,只是冷淡道:「你莫不是感覺錯了?哪裡來的血腥味?」
「是嗎?」燕寧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像是一團打不開的結:「可我怎麼覺著,血腥味來自將軍身上?」
「大概是今日出宮與起義軍對峙的時候沾染上的吧。」牧輕鴻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個話題,「戰爭慘烈,血腥味久久不去,也屬常事。」
他說得如此自然,燕寧卻不太相信。
若是在白日裡染上的血腥味,在之前他來到飛寧殿時,那個時候他還未沐浴更衣,按理說血腥味應當比現在更濃厚,若是這樣,那個時候燕寧就該察覺到了。
然而沒有。這血腥味,是現下,牧輕鴻走進時,燕寧才聞到的。
燕寧不著痕跡地將牧輕鴻上下打量一番,打眼一看——
這一看,還就真給她看出問題來了。
如今是傍晚,牧輕鴻雖然是一身沐浴後的素袍,卻沒有換上木屐,而依舊是一雙黑色的皂靴,燕寧猜測,他大概是根本沒有換鞋。
因為她從那靴邊,看到了枯黃色的稻草。
其實那稻草很細小,粘在黑色的靴邊,只露出一個枯黃的小腦袋,若是不仔細,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細節。
然而就是這一個微小的細節,卻透露出太多的訊息——這裡是王宮,而不是人人都能隨意進入的大街小巷,更不是什麼鄉野田間。這裡四處都是珍貴美麗的花卉古樹,哪裡來的稻草?
燕寧本來是不該知道的——但在不久之前,她才去過一個鋪滿稻草的地方,大約這一整個王宮,也只有那個地方才有稻草了吧。
地牢。
想到這裡,燕寧又抬起頭,看著牧輕鴻。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不會撒謊了。燕寧想。在知道牧輕鴻是搪塞她之後,再去看牧輕鴻,更能發現許多問題。
例如,他面上雖然仍是那樣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但那淡色的嘴唇卻抿得很緊,眼神虛無地落在她的臉上,看似認真地回答問題,實際上卻沒有看著她的眼睛,手指也不自然地垂在身側。
是緊張?還是心虛?
不知道為何,看到牧輕鴻的模樣,燕寧心裡不合時宜地騰起了一陣笑意。
但很快,這笑意就消失不見了。
因為燕寧忽然又想到,牧輕鴻為什麼要騙她?
……他之前,該在審問燕樊——也許還有那個起義軍的首領才對。
燕樊真的一句也沒有交代嗎?他真的是被騙的麼?
牧輕鴻一定是知道什麼,卻不肯告訴她。
聯想到他去之前對三皇子的懷疑,燕寧的心不由得沉了沉,她有了不詳的預感——或者換個說法,直覺,不詳的直覺。
燕寧心裡的不安幾乎要達到頂點,然而牧輕鴻沉沉地看著她,還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在燕寧眼裡,他臉上就差刻著「無可奉告」四個大字了。
然而燕寧卻沒有辦法。
牧輕鴻不肯告訴她,那必定是打定主意要隱瞞到底了,哪怕燕寧戳穿事實,他也會視若無睹,找些藉口來搪塞過去,或是直接閉口不言。
燕寧也沒有可以倚靠的人。她的近衛、侍女如今都不在身邊,環顧著偌大的飛寧殿,放眼望去,居然全是清一色地黑衣侍衛,全是牧輕鴻的人。
……既然沒有可以倚靠的人,那便只能靠自己了。
燕寧攥緊了身下的錦被,她細細回想,她去過地牢的。並且在當時,也是從飛寧殿過去的。
地牢其實不遠。飛寧殿處於王宮中心軸靠後的地方,與太后的壽喜宮、長孫皇后的棲凰宮挨得近,呈現出三足鼎立之勢,在三殿中間是御花園,而地牢為求隱蔽,就設在御花園後方不遠處。
她在心裡盤算了一番,覺得若是找好時機,避開侍衛,偷偷溜到地牢附近,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躲在一旁看上一圈,再不動聲色地溜回來,雖然有些困難,但也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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