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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低聲應是,幾個黑衣侍衛對視一眼,默契地出列押住了燕孔。
牧輕鴻重新提起燈籠,轉身往回走。
「餵——」燕寧喊住了他。
那遠去的燈光停下了,但牧輕鴻並沒有轉身,只是停下,一言不發。
「我就想知道,你欠梁王什麼?」燕寧說,「要你壓上一輩子為這貪心不足的蠢貨打天下?」
過了半晌,地牢里陰冷的風才送來他的回答:「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好吧。」燕寧說,「那你要帶燕孔去哪裡?」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牧輕鴻猝然轉身——其實也談不上轉身,那只是個很輕微的幅度,而且牧輕鴻又立刻強行矯正了自己下意識的動作,重新轉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牧輕鴻低聲說,「她嫉妒你,害你,此為罪一;她刻意把你帶到梁王面前,此為罪二;她提議讓梁王把你當做棄子,在拿到腰牌後就不管你的死活,此為罪三。」
「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原諒她?」
「當然不。」燕寧耐心道,「但如今,燕王皇室只剩下我與她了,她是死是活,總得讓我知曉。」
「她是死是活,你日後便知道了。」牧輕鴻說。
燕寧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會在地獄裡碰面麼?」
「不……」牧輕鴻刻意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很奇怪,像是嗚咽的風,「你不會死的。」
他頓了頓,又用那種奇怪的聲音問:「現在你知道了,進攻燕國,並非我本意。」
燕寧嘲諷道:「牧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牧輕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執拗地又重複了一遍:「進攻燕國,並非我本意。」
第8章 問心
這一刻,燕寧居然從他身上看出了那麼些屬於孩子的執拗,像犯了無心之失的孩子,執拗,委屈。
一定是她的錯覺。燕寧想。
她聳了聳肩:「你知道在我們燕國有這麼一句古話麼。」
「是什麼?」
「君子論跡不論心。」燕寧說。
「……是麼?」半晌,牧輕鴻肩膀輕輕動了動,似乎是在笑,他自言自語道,「你說得對,做了便是做了,沒什麼可辯解的。」
牧輕鴻提著燈,又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後天是燕國太子的葬禮。」
「你……」燕寧無言,她以為之前牧輕鴻提出為太子斂屍,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燕寧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乾脆直白地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讓自己沾滿鮮血的良心好受一點麼?還是為了讓我原諒你?」
「為什麼?」牧輕鴻搖搖頭,自嘲道,「我做這些,並不是為了懺悔,不是謀求得到你的原諒。我只是……」
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麼,僅此而已。
他把最後一句未能出口的話掩藏在風裡,提著燈籠,緩緩向前行去。
這一次,他再沒停下腳步。
……
燕寧整整一夜未能成眠。
算上樑王反叛那個令燕寧心力憔悴的夜晚,她其實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
但她仍然睡不著。
床榻上方的小窗口,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通風口,既無光也無月,只偶爾有調皮的晚風鑽進來,吹拂過她的臉頰。
燕寧側躺在踏上,看著通風口那黑漆漆的小洞,忽然開始認真考慮,能不能通過這個小窗口逃出去。
這顯然是毫無邏輯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飄絮一般的思維,一會兒想到牧輕鴻離開時的背影,一會兒又想到梁王、長孫皇后和太子。
太子是她的同父異母的兄長。
世人大多以為燕長公主是長孫皇后的親生女兒,因著燕王對長孫皇后的喜愛,愛屋及烏,這才榮寵無限。
其實不然,燕寧乃是宮中一個小小才人所生,那才人位份雖低,卻野心勃勃,她一心想生下皇子,母憑子貴,然而最後呱呱墜地的,卻是一個女孩兒。
為此,燕寧幼時沒少遭生母虐待。
直到後來,長孫皇后無意間發現了小燕寧渾身的傷口,這才稟報燕王,後來查清此事,燕王將才人打入冷宮。
長孫皇后見小燕寧可憐,兼之無人撫養,便把她抱養到自己名下,對外宣稱燕寧乃是長孫皇后的親生女兒,也當她是親生女兒一樣撫育。
他們以為小燕寧不記事,為了讓她有個幸福的童年,洗去親生母親對她的傷害,是以對著燕寧,他們也是這麼說的。
其實,幼年不幸的孩子大多早慧,燕寧也不例外。
她記事很早,更以幼兒之眼清楚地看著、體會著生母才人與長孫皇后的種種不同之處。
而太子也是知情者。他比燕寧大五六歲,非但沒有嫉妒長孫皇后過多地關心燕寧,反而比任何人都要疼愛燕寧,從來以哥哥自居。
然而,就是這樣的太子,卻在梁國大軍攻進燕王宮的時候,丟下她逃跑了。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夜。
火色染紅了半邊都城,到處都是慘叫和哭泣的宮人,每個人都不同,有人抱著小公主小皇子,有人跑丟了鞋,有人剛洗劫了宮殿,懷裡鼓囊囊的。
又每個人都相同——他們都在往宮外跑。
眾生百相,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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