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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筆的簪花小楷,秀氣又美麗。
見她對著兩本冊子又陷入了沉思,雲中任不願意她在病中多思,岔開話題道:「師祖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嗯。」唐棠回了神,說,「師尊喜愛書法,她的字也寫得好。我對於書法並無研究,也不會鑑賞,不過,字麼,我覺得好看就夠了。」
流光仙尊的字是比較狂放的,和南岐長老的字有許多不同。
雲中任想了想,說:「以字辯人,師祖大約是個細緻溫和的人吧。」
唐棠說:「你沒見過她,其實,應當我應當去她墓前祭拜告知我收徒一事的。」那個時候她沒有把雲中任當做真正的,可以傳承衣缽的弟子,只是給他掛了一個名頭,當然不以為然。但現在,雲中任都是藥王谷的谷主了,沒理由不去祭拜師祖。
「而且,說起來……我也沒有問你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入道的問題。」唐棠說,「你既然做了藥王谷的谷主,應當知道的吧?每一個修醫道的弟子,都會被師尊問『為何要修醫道』這個問題。」
雲中任點頭。他當然知道,在藥王谷,每一個入醫道的人都要過他的目,每年的拜師典禮也會請他去主持,他見過無數師尊詢問自己的弟子這個問題,例如當年唐家的唐雲。
唐棠說:「你入醫道是在我死後吧?有沒有人問過你這個問題?如果有,我就不問了。」
這個問題,在醫修入道時問,是立心明得之問,在入道三十年後問,就單純是象徵性走個過場了。因此,唐棠也是隨口一說。
誰知道雲中任卻說:「沒有。」
唐棠「啊?」了一聲:「沒有?」
雲中任道:「我只有您一個師尊。」
言下之意,這問只有唐棠能問他,唐棠死了,自然沒有人能問他,也沒有人敢問他。
唐棠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即使走個過場,也得認認真真地走過場——正待發問,雲中任卻先發制人,問:「關於這個問題,師尊的答案是什麼?」
唐棠道:「問我做什麼?這問題你不必參考別人,也沒有正確答案,你是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雲中任固執道:「我想知道師尊的答案。」
見他直直地看著自己,一副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模樣,唐棠無奈道:「也沒什麼,就是一個『生』字。我幼時見過很多死亡,總覺得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她見過死的陰霾,因此想看看生的光彩。
這的確是流光仙尊會說的話。雲中任想。
其實一直到了後來,被時竟遙救走的時候,雲中任才知道,唐棠原本的計劃。她本就是內定的下一任谷主,她早就知道自己身體裡被種了蠱蟲,但她一直裝作不知。只要她再裝幾年,一直裝到她自己上任谷主,便可以無所顧忌地戳穿百鬼的陰謀。
但云中任的出現打破了她的計劃。那個時候他被囚在百鬼閣,流光仙尊為了救他,不得不立即跟百鬼撕破臉。
她沒有太多的考量,只是在生與死之間,堅定地選了前者,即使那是雲中任的生,而不是她的。
雲中任說:「師尊可以把問題再說一遍。」
唐棠便清了清嗓子,端起師尊的架子,坐直了身子,鄭重地說:「雲中任,你為何入醫道?」
雲中任道:「我同師尊的答案一樣,只有一個字,你。」
唐棠一愣:「什麼意思?」
雲中任慢條斯理地說,每一個字都在放慢的聲音中顯得很清晰:「為了你。師尊,唐棠。」
「這算什麼理由?」唐棠哭笑不得地說,「哪怕你說你是走投無路呢……」
雲中任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唐棠漸漸消了聲,她知道雲中任說的是真的。有時她不知道雲中任如此深重的執念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但就像雲中任所說的,這是他願意的。
「……好吧。」唐棠說,「如果你是這麼想的。」
就像她曾讓牧行之選自己的路一樣,她也讓雲中任選自己的路,如果那是他願意的話。
唐棠嘆了口氣,把兩本冊子摞起來,給雲中任:「把這放回去吧。」
雲中任領命而去,走前還不忘關上門。
唐棠獨自一個人坐在原處,想了想,下榻走到小桌面前,桌子上還有一隻毛筆,她隨手將毛筆伸進茶杯里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字。
一個牧字,筆鋒凌厲,最後一瞥一捺的收尾有些勾連,握筆之人手勢更偏下,因此蘸飽了水的狼毫末端傾出水漬,而最後一筆捺逆鋒起筆,先斜後平,在字腳處稍稍停筆,然後再提筆向右撩出,在收筆時勾出一片不拘小節的狂放。
流光仙尊曾是當朝公主,後來又拜在南岐長老這樣喜好書法,擅寫小楷的人門下,即使她沒有研究過書法,怎麼會寫出這樣的一手字?
更何況……這字跡很像那冊子上,牧行之的父親所寫的「牧」字。是他教她寫的?
唐棠搜尋腦海中關於那個男人的記憶,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似乎他們之間真的只有一面之緣、一壇酒之緣。但唐棠幾乎能肯定,他們之間肯定有交集。
流光仙尊來到藥王谷的時候尚且年幼,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他們之間有了來往?
既然想不通,索性不想。唐棠將茶水潑掉,用手抹去桌面上的字跡。她有預感,等到了妖城,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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