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頁
自他死後,妖族再沒有下一個妖王。他們不再承認誰是妖王,因為在他們心裡,只有牧行之可堪做他們的王。
他的一生,從生到死,便是整個妖族興盛衰亡的過程,他生前,妖族上下團結一心,誓要復興妖族;他死後,妖族迅速落敗,整個妖族至今都在懷念和尋找他。
當一個人做到如此地步,還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呢?
若真要說,那便只有王女唐棠了。
然而景頌卻搖了搖頭。他說:「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你了解他,就會知道……他為什麼而恨了。」
「我的確想不到他有什麼可遺憾的。」伶輕聲說,「不過,既然他有遺憾,為什麼不接受穿書局的邀請?」
「是憾恨。」景頌強調道。遺憾和憾恨,一字之差,卻天差地別。恨之一字,寫來簡單,卻是與「愛」並列的,世界上最難懂的東西。它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
「都行。」伶說。
景頌笑了笑:「我能抽菸麼?」
「隨便你。」伶又說,語氣不無譏諷,「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問這個問題。」
於是景頌點燃了香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夜色之中,一點紅光閃爍:「我更願意你拒絕。」
伶說:「我也想拒絕。」
似乎他們之間無論談論什麼,最後都會回到這個無法迴避卻也無法解決的問題上來。
景頌道:「你知道妖王牧行之是怎麼死的麼?」
伶曾經看過這個世界人類和妖族的傳說,關於這位妖王的結局都大同小異:「據說他早年行軍時曾受過重傷,勉強將養好身體後卻堅持跟隨軍隊開拔。」行軍何其艱苦,即使他是將軍是妖王也沒什麼清閒可享,「沉疴宿疾,積重難返。他是死在病床上的。」
「原來他們是這樣傳他的。牧行之的死……跟他們說的差不多,不過,沒這麼簡單。」景頌說。他若有所思地抖了抖煙,雪白的灰燼落在西裝上,沾了一點灰,卻轉瞬變得嶄新如初,時間在這裡一方寸布料上倒轉。聽著平日裡熟悉的人和事被傳成光輝燦爛的傳說,又是怎樣一種感受呢?
「難道是毒?」伶不由得想深了些,「如果妖王是被毒死的,怎麼妖族沒有反應呢?」
「不,他就是病死的。跟你說的一樣。」景頌又吸了口煙:「不過,他的憾恨,不是倒轉時間可以解決的,不是穿書局可以解決的,甚至不是他和唐棠能解決的。」
「我還以為穿書局是萬能的。」
「人們也常說時間是萬能的。」說到這裡,景頌自嘲地笑笑,「要我說,真正萬能的東西,該是人心。」
這話伶就不想接了,有些話說到底兩人都煩。
於是伶重新將注意力投向遠方,風吹起她的長髮,她隨手一絞,搭在肩上,望向遠處。這裡沒有現代城市那種璀璨而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卻也有人點上燈籠掛在街巷,星星點點,萬家燈火,或許今人古人總有相同之處。
稍頃,穿著蘭花紋白衣的男人從屋裡出來,伶認得他,不僅認得他,還對他印象深刻:是時竟遙。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隨手整理衣領,伶惦記著屋裡的唐棠,剛要開口問,時竟遙擺了擺手,他似乎明白伶想問什麼,卻只是微笑,並不多說。
這時秦流從旁邊腳步匆匆地趕來了,附在時竟遙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時竟遙點頭之後,她又轉過頭,對景頌和伶道:「弟子們已經將房間收拾好了,天船上條件比不得天玄宗內,二位若有什麼問題,只管找弟子便是。」
景頌咬著煙,瞥了時竟遙一眼知道這人出來做什麼,便直接問:「還有什麼想問的?」
時竟遙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地道:「妖王在哪裡?」
「他在這個世界用過很多身份,但都追尋著唐棠的腳步。」景頌說,「就我所知,他在空蟬派山腳做過茶樓里講書的說書人,在天玄宗做過崢嶸峰大弟子,也在藥王谷做過求醫尋藥的狼妖。他最後給我留下的消息,便是在藥王谷,他在那裡遇見了自己做妖王時的好友,準備借著好友的人脈改換身份去往唐家。再之後,便沒有了消息。」
藥王谷……是那個曾給流光仙尊留下隻言片語的大妖。還有牧行之口中那位好友,時竟遙記得在天玄宗時,蛇雪曾經提到過,妖王牧行之為自己取的人類姓名是以好友的姓為姓的——姓牧的好友。
而且,流光仙尊也提到過,當時帶那隻妖去藥王谷的人,便是牧修遠。
牧修遠,也是牧行之的養父。如果他就是那個好友,那麼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牧行之所用的最後的身份,是狼妖。
時竟遙將目光投向了天船之下的小山村。要找一隻妖的線索……還有什麼比去妖城更快的呢?
時竟遙向景頌道了聲謝,送他們一路去了客房,三人走到一個岔路口,伶終於忍不住,道:「時竟遙。我記得你是叫這個名字,對吧?在你的任務里,我跟著唐棠。」
時竟遙點頭。
伶便說:「你也別怪唐棠,穿書局的工作就是這樣。更何況雖然只是工作,但她從來沒有糊弄你們的意思,你自己應該也能感覺得到,她是對你好的,只是……」
話未說完,時竟遙便揮手打斷了她:「客房到了,二位好好休息吧。明日或許還有事要請教二位。」擺明著是軟硬不吃。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