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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如浮光掠影般跳躍至她的睫毛上,她垂下眼,有燭光從她的眼睫往下落。
「……我恨的。」她說。
意料之中的回答。
雲中任永遠忘不了他們初見時,流光仙尊看他的那個眼神。她恨大夏,也恨他。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那沒有意義。」流光仙尊又說,「恨只能帶來痛苦,沒有意義的痛苦,雖然大部分時候人的情感不需要意義,但……」
她抬起眼。
「往前走是需要意義的。」流光仙尊說,「拋棄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才能往前走。雲中任,你得知道,人的一生是要經歷很多故事的,如果你早早在某一個節點定下結局,不去在意以後的發展,那麼往後每一個故事都不會善終。
你不能永遠停在一個地方,如果你停住,愛和恨就是一個句號。如果你往前,前方是連綿無盡的直線……沒有盡頭,所以也不會有結局。你問我恨不恨?我也恨的。不過,我想往前走。」帶著雲中任往前走。
「……我不明白。師尊。」雲中任說。
「沒關係。」流光仙尊笑起來,她仰頭,高高舉起酒杯,群山那邊的夕陽已經換了月,月光毫不吝嗇地落下來,這一次她不用躲避光芒,於是那一點清暉就凝在她唇邊的酒釀里。「有些事情只聽是聽不明白的,但經歷過就懂了。」
不對。雲中任在心裡說,不對。流光仙尊或許有很多大道理,但她看過來那一眼,只是很乾淨的注視。
那其實是很矛盾的形容,流光仙尊的眼睛是暗金色的,就像是沉著流金的暗色的河流,一條洶湧的混沌的暗色河流絕不能用清澈之類的詞語來注釋,但她那一眼,卻又澄澈無比。
或許她能用很多說辭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云中任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澄澈的心。
她冷淡的、直白的、溫柔的、澄澈又乾淨的魂靈。
只那一眼,月光傾灑而下,雲中任曾無數次思考為何月光好似偏偏獨愛落在她身上,但現在,他忽然明白過來——那原是她本來顏色。
流光仙尊半倚在搖椅邊,白髮如瀑如綢緞般散落在地上,她半闔著眼,眼睫上承了一片月。
奇怪。奇怪。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那種想要摸摸她的眼睫的感覺。
像著了迷般,雲中任往前探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流光仙尊的睫毛翕動著,明明雲中任已經如此近了,她沒有絲毫動作,竟真的讓雲中任摸到了那眼睫,柔軟的,像是在指尖顫抖的蝶。
「師尊……」
「唔!」
一瞬間流光仙尊猛地向前彎腰,面朝下倒在地上,她的手捂住腹部,身體弓成一團。
雲中任猛然驚醒:「師尊?!」
「……」喘/息,粗重的喘/息。流光仙尊倒在地上,好一會兒,她勉強說,「沒事……」
雲中任想要將流光仙尊扶起來,但流光仙尊死死地捂住腹部,全身的力氣都仿佛在與什麼東西較勁,讓雲中任無從下手。
「您怎麼了?讓我看看,師尊?師尊?!」
「沒事……沒事。」流光仙尊還是堅持說,她渾身顫抖著。旋即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雲中任猛然看過去,但又立刻轉過頭——他顧不了那麼多了,只想看看流光仙尊的情況。
但流光仙尊聽到敲門聲,卻推著他:「走,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雲中任沒有防備,被她推得踉蹌了幾步,隨即停住了腳,驚駭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血從流光仙尊的身下往外淌。
「砰!」
有人將門撞開,雲中任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屋外一群黑衣藥童將門圍得嚴嚴實實,半點月光清暉都穿不透他們的黑衣,流光仙尊卻不看,她像是早有預料,強撐著匍匐起來,去拽雲中任,因這動作,她側了點身,腹部單薄的紗衣遮不住皮肉里的動靜,那是……
「走。」她說,又重複了一遍,「雲中任,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說話間,黑衣的藥童們從門外大踏步進來,有人撞翻了桌上的書,毛筆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雲中任下意識地擋住了流光仙尊。
藥童們將他們圍做一團,卻什麼也沒有做,又過了一會兒,有人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從屋外進來,走到他們面前,笑道:「流光,許久不見了。」
黑袍鶴髮,即使笑著,面容依然陰鬱而可怖,仿佛潛伏在暗裡的蛇。是藥王谷的大長老,百鬼仙尊。
「百鬼。」流光仙尊說,只兩個字好似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趴伏在地上,張了張嘴,最後只泄露出幾聲痛得變了聲的音調。
「一年前你從我百鬼閣帶走這小子時,有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你要做什麼?!」
百鬼仙尊沒有理會雲中任的怒喝,他揮了揮手,藥童們應聲而動,想要將流光仙尊押倒在地上,但云中任比他們更快一步,他撲到流光仙尊的身上,將流光仙尊抱在自己懷裡——不,那個動作都可以用「圈」來形容了。流光仙尊蜷著身子,而他抱著她,將她圈在自己的懷裡,他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像是一隻應激的小獸,用自己的身體圈住了她。
藥童們拉扯著雲中任,但無數雙手竟然都一時沒有將他拽開,百鬼仙尊厭惡地皺起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譏諷地一笑,道:「兩個一起,正好。都給我帶去百鬼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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