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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過了幾天他才知道, 流光仙尊喜歡清淨, 流光塔的醫修們一般沒有允許,是不能靠近她的屋子,她身邊的藥童不多,除卻他認識的,聽過名字的小嵐、小山和小春之外,就只有另一個名叫小霧的——山嵐春霧, 是依照這個詞語來取名的, 簡單粗暴,很有流光仙尊的風格。
這四個藥童沒什麼醫修天賦,平常就給流光仙尊打打下手熬熬藥,小山就是帶他尋房間的藥童,是這四個藥童里最大的孩子,也負責流光仙尊身邊的事情, 平常比較忙, 雲中任也沒見過他幾面。只有小嵐,因為還有傷在身, 流光仙尊就讓她照顧雲中任,因此雲中任也跟她最熟悉。
至於這座塔的主人——
雲中任其實很少見到流光仙尊。
或者說, 雲中任見到流光仙尊的機會很多, 流光仙尊見他卻少, 流光仙尊對他保持著對一個病人的距離, 而雲中任也有自知之明,一般不去流光仙尊的眼前晃蕩,惹她的眼。
雖然流光仙尊和他算得上同住一屋,但兩人很少能說上話,偶爾雲中任看到她,或是腳步匆匆趕去病人們居住的地方,或是臥在屋內躺椅上看醫書,這位藥王谷長老的生活其實簡單得可怕——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屬於自己的愛好,就是她喜歡喝酒。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整個藥王谷都陷入了睡夢之中,睡在側間的雲中任卻突然驚醒。
——一牆之隔,又響起了藥爐沸騰的咕嘟聲。那聲音其實是很細微的,即使在寂靜的夜裡,不仔細去聽都不會注意到。
快要入夏,窗戶始終大開著,熟悉的杏花香被晚風吹進了屋裡,夾雜著淡淡的苦藥香。於是雲中任知道,是流光仙尊又在煮溫酒汁了。
這也是雲中任住進流光塔之後才知道的事情。流光仙尊喜歡喝酒,有時夜深會煮酒對月獨酌,喝到酩酊大醉,再酣然入夢。因此第二天常常起不來,如果沒有要緊事,藥童們也不會去喚醒她。
他躺在塌上,那細微的咕嘟聲仿佛響在耳邊,聽久了,又仿佛含著某種悠長的韻律,猶豫再三,還是坐起了身。
他緩步走到門邊,輕輕推開,門輕聲微,屋裡的藤蔓卻猛地竄起來,衝到他面前。
「停。」流光仙尊說。藤蔓應聲而停,細細的一支,杵在他面前,植物本無眼睛,雲中任卻莫名覺得它在打量自己。隨後它盤成一團,落在雲中任的腳邊。
「仙尊。」雲中任打招呼,「已經很晚了。您還沒睡?」
流光仙尊沒搭話。她跪坐在藥爐前,竹製的躺椅緊挨著藥爐,她便斜倚著躺椅,一隻手墊在臉下,另一隻手捏著長柄的銀匙攪弄著爐子裡的湯藥。
月光穿過大開的窗,將室內映得亮如白晝,晚風吹拂,掀起她的一縷髮絲。她半垂著眼,銀白的眼睫撲閃,仿佛興致缺缺。
「叮——」
是她抬起銀匙,輕輕敲了一下瓷碗。
「過來。」她說。說這話時,也沒看雲中任,但這屋裡屋外,也就她和雲中任兩人了。
雲中任乖乖走過去,在流光仙尊的身前站好,問:「仙尊,有什麼事嗎?」
流光仙尊一抬下巴,又用銀匙敲了敲瓷碗,言簡意賅地道:「喝點。」
雲中任只能學著流光仙尊的模樣跪坐下來,他坐在流光仙尊的對面,心裡總覺得那雙暗金色的眼在盯著自己,於是不由得緊張起來,手忙腳亂地接過瓷碗,又伸手去提藥爐的柄——「嘶!」
他都忘了,這銀壺在碳火上燒開了,怎麼能用手直接去拿?雲中任猛地抽回手,動作太大,差點碰撒了藥爐,幸好流光仙尊身側的藤蔓眼疾手快,及時扶了一下——那一下燙得藤蔓萎縮起來,又舒展身子,「啪」一下敲打在雲中任的手背上,仿佛在責怪他的粗心。
「抱歉…抱歉。」雲中任懊惱地說,「我沒注意。」他小心翼翼地去看流光仙尊的表情,怕她覺得自己傻。
白髮仙人果然又垂低了眼,扯了扯嘴角——雲中任更懊惱了。
但隨即,流光仙尊坐直了身子,她拉過雲中任被燙傷的手,手指撫過他的掌心,雲中任只覺得掌心突有一陣清涼,流光仙尊的指間仿佛有某種仙法,撫平了他的疼痛。
等流光仙尊放開手坐回去,雲中任的傷已然全好了。他看看自己完好如初的掌心,無論多少次都對這樣的仙法感到驚奇:「謝謝仙尊。」
流光仙尊瞥了他一眼,說:「蠢。」
雲中任看向她,比看見仙法更驚奇——她的話里竟有一抹笑意。
「怎麼,蠢還不許人笑?」流光仙尊說。
不是,當然不是。雲中任也覺得自己方才蠢得惹人發笑,但那可是流光仙尊啊。她竟也會對自己笑?
藥爐咕嘟沸騰著,借著那一抹淺淡而稍縱即逝的笑意,流光仙尊高高舉起酒碗。
月色如流光般潑遍她的全身,一個明澄澄的月碎在酒碗裡,又傾倒進她的喉中。
雲中任也學著她的模樣灌下一口溫酒汁,苦澀的藥汁落進嘴裡,顯然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
許是流光仙尊的笑給了雲中任一點勇氣,他問出了那個深藏已久也困惑已久的問題:「仙尊,可以問一下,您為什麼要喝這個嗎?」
流光仙尊的回答依然言簡意賅:「下酒。」
雲中任更迷惑了:「下酒……下酒為什麼要佐迷藥?我不知道修真界如何,凡人喝酒,一般都是三兩小菜佐酒。」他看流光仙尊看過來了,仿佛有點感興趣的樣子,便接著說,「豌豆黃,牛肉臊子,炸幾條小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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