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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行之有時覺得唐棠把這種脆弱完全地壓制住了,有時又覺得是脆弱揉碎了她。
就像是現在——她抿著唇,垂下眼,貓似的眼的眼尾不住地往下落,露出那麼一點若有所思的感慨來。
大抵是唇亡齒寒、兔死狐悲吧。
唐棠嘆了口氣,無不擔憂地說:「我死了之後,唐家便只剩下雲姐姐這一支嫡脈了。唐家……也會走上杜家的老路麼?」
唐風唐靈雙子,雖然是嫡脈,卻是男性。
男性無法生育孩子,對於唐家杜家這種古老世家來說,嫡脈男性如娶外女,其子是算不得嫡脈的。
唐雲從成年起便在藥王谷苦修,一回唐家便接手了唐家的理事堂,便是這個原因。如果有得選擇,這些真正談論血脈的古老世家總是更願意承認女性繼承人。
這話牧行之插不上嘴,他現在雖然也算嫡脈,但論起血緣到底是外人,不過唐棠也不用他安慰,她的那一點悵然來得快去得也快,牧行之就見唐棠的眼睛忽然亮起——她站起身,對著台下朗聲笑道:「白金真人,好久不見。」
剛剛帶著人走進大殿,正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的白金真人腳步忽然一頓。
他對上唐棠的視線,那張又甜又乖的臉此刻正笑得很開心,眉飛色舞的小模樣帶著一點矜驕的得意。
那本該是很賞心悅目的一張笑臉,白金真人卻忍不住眼前一黑。
真的是,好久不見。
唐棠的忽然起身驚動了台下,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在他們身上,再聯想起最近修真界有關青山派和牧行之的傳言,眾人一時浮想聯翩,仿佛看戲一般猜想著,也不知道這唐家大小姐喊住白金真人,是為了什麼?
白金真人在眾人熾熱的注視下,勉強拉出一抹笑容:「唐小姐,真是好久不見……」
唐棠輕笑了聲。
分明是嘈雜的大殿,那聲笑卻直直壓過了所有人的議論,顯得那麼清晰。
她慢條斯理地說:「白金真人,如此隆重的場合,怎麼不見貴派少掌門?」
白金真人的笑容登時就掛不住了:「犬子身體不適,便留在青山派養病……」
唐棠打斷他,言笑晏晏道:「是身體不適,還是死了?」
場面一窒。
「怎麼,他竟還沒死?」唐棠說,又摸了摸下巴,「不應當啊。」
她說著不應當,面上的笑容卻十分惡劣,那種刻意的惡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是話裡有話:「當年我去青山派做客,貴派少掌門說不能修煉的廢物不如死了好,他如今也成了廢物凡人,怎麼還沒去死?不應當啊。」
直白的、粗暴的、囂張跋扈的。
在場所有人都立刻意識到了這位唐家大小姐的意思——她不是沒有委婉的辦法,她是故意這樣的。
故意這樣,惡劣地在全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面前,用這種粗暴的法子扒下白金真人的皮,扒下唐家與青山派面上得過且過的,虛偽的友好。
唐棠一抬下巴,笑盈盈地說:「畢竟我也是貴派少掌門嘴裡那些『不能修煉的凡人廢物』,我覺得……」
「棠棠!」主位上的唐家主方才好似聾了一般,這會兒聽到唐棠貶低自己便立刻恢復了聽力,「又胡說。」
語氣中卻全然沒有斥責,只是心疼。
唐棠這才轉身,對唐家主說:「父親,今日過後,牧行之便是我的師兄,是整個唐家的師兄了。所以今日借著拜師大典,女兒想向青山派討個東西。」
不等白金真人說什麼,唐家主便頷首,意思是單方面同意了。
唐棠也沒讓白金真人插上一嘴,她一揚手喚來一個侍童,侍童穿著唐家的白袍,手裡捧著厚厚的一捲紙。
唐棠朗聲道:「昔年牧家牧修遠前輩在隕落前將幼子託付給至交好友,也就是白金真人,希望幼子能得好友教導。為著這教導之情,牧修遠前輩特意奉上自己半生收集的珍寶,權當好友照顧幼子的酬謝。」
這事情許多人都知道,台下便有修者點頭應和。
「而你——白金真人!」
「你收了牧修遠前輩的酬謝,收了牧行之做青山派內門弟子,卻沒有照顧他分毫!你表面說得冠冕堂皇,暗地裡卻縱容門派弟子欺辱好友之子,不曾教導他一天,至他於尷尬處境,甚至暗許少掌門錢子皓買通長老,更換門派大比名單,意圖殺害牧行之!」
「白金真人,我說得這些事情,你認是不認?」
台下已是議論紛紛,白金真人四周空出一大片,他抹了抹汗,滿臉通紅,卻還要死不承認:「滿口胡言,滿口胡言!我對牧行之是仁至義盡,哪裡有……」
唐棠將侍童手裡的書卷抓起,劈頭蓋臉地砸在了白金真人的臉上,喝道:「不承認?證據在此!諸位修者同袍,若有疑惑,自可查看!」
白紙飛散如雪花,有離得近的修真半信半疑地撿起來,定睛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又立刻被身邊謹慎的同袍拉住。
「今日,我便替我的師兄求一個公道。」唐棠大聲喝道,「破邪,去!」
長劍飛身出鞘,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寒光一閃,白金真人頭頂的髮髻被當場斬下,碎發紛紛揚揚地往下落。
唯有罪人,才以削髮為標記。
「牧行之的父親交予你那些奇珍異寶,唐家不在意,牧行之也不在意,我作為他的師妹,卻不能不在意!今日青山派需得給我盡數吐出來,否則你們別想下松雲山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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