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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仙尊躺在搖椅上睡著了,白髮和青衣散在地上,一隻手放在腹部,另一隻手垂在一旁,地上掉著一本書,應該是看書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雲中任把書撿起來,隨手翻過兩頁,裡面寫滿了流光仙尊的批註。不知翻到了哪裡,有一張紙掉出來,雲中任好奇地撿起來,但上面也沒寫什麼,只是一些她自己補充的病例罷了。
搖椅旁邊的桌子上堆滿了書和捲軸,到了年關,整個藥王谷的病歷都要歸納整理,方才雲中任並不是信口胡鄒,這些天流光仙尊天天埋頭於書卷中,也是時候該休息了。
為了透氣,窗戶大開著,雲中任把窗戶掩上,從架子上抓了件毛絨絨的大氅,輕手輕腳地走到搖椅旁邊,把大氅蓋在流光仙尊的身上。
他動作輕,流光仙尊沒醒,仍是閉著眼,纖長的白色睫毛搭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雲中任坐在搖椅旁邊的地上,看到她垂在空中的手,擔心著涼,便親親捧起來想塞回被子裡。
想像很美好,但他握住流光仙尊的手時,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流光仙尊的手也是蒼白的,但並不如看起來那樣細膩,她的手是醫者的手,指甲和指縫有種經常清洗的蒼白,掌心虎口和指尖都有老繭,手指纖細但骨節稍大,一看就十分有力。
還有點冰涼。
雲中任將她的手捧住,放在嘴邊呼了口熱氣。
綠藤忽然從搖椅旁邊鑽出來,立在流光仙尊的身旁,冒出半截尖尖,面向他。
雖然面對的是沒有臉也沒有眼睛的植物,但云中任覺得,這藤蔓好似在十分嚴肅地看著他,以防他鬼迷心竅對他的師尊不軌。
雲中任無語凝噎,本來他什麼也沒想做,但藤蔓這樣防著他,讓他起了點少年人的逆反之心。
他一手按下藤蔓,另一隻手握著流光仙尊的手,飛快地在手背上親了一下,像是對藤蔓示威,而後飛快地將流光仙尊的手塞進被子裡。
他對藤蔓眨眨眼。
藤蔓:……
藤蔓登時發了狂,卻拿雲中任無可奈何,只能無能狂怒地在空中亂抽抽,破風聲響徹寂靜的室內。
搖椅上的流光仙尊被驚動了,她「唔」了聲,緩緩睜開眼,眼裡有一片初醒的霧還未散淨。
她扭過頭去,看了看空中胡亂飛舞的藤蔓,又扭過頭來,看了看一臉雲中任。
她臉上露出了一點無奈,問:「你們在做什麼?」
雲中任抿著唇,對她乖巧地笑了笑。
流光仙尊便揮了揮手:「過來,坐過來。」
雲中任乖乖過去,坐在搖椅的邊緣。
搖椅像是一張小床,流光仙尊拉了他一把,他也跟著倒在搖椅上,兩個人躺在一塊兒。
搖椅輕輕地晃起來。
流光仙尊撥了撥他額上的幾縷發,道:「馬上年節了,想家了沒有?」
雲中任搖搖頭。
流光仙尊俯下身來,雲中任的眼中,那一抹雪白的眼睫又開始撲閃,搖搖晃晃。
微涼的唇在他的額頭擦過。一個安慰性的吻。
流光仙尊將他抱緊了些,低聲說:「想家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是啊,想家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搖椅搖搖晃晃,像小船,又像夢鄉。他隨波逐流,淌到了故鄉。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雲中任收緊手臂,卻只環住了一捧風。幻境消散在了風中,連同虛假的體溫和聲音一起煙消雲散。
雲中任渾身冷汗,好似剛被人從水裡撈起來,顯然維持幻境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仰著頭,目光越過窗欞,月色灑落在他的身上,他躺在搖椅上,維持著那個抱住什麼的姿勢。
搖椅上還鋪著流光仙尊的青衣,地上掉著一把團扇,桌上堆著她的醫書。他像只脆弱的小獸,窩在她的房間裡,感受著她的氣息,好像她還在,還會親親他的額頭,說,想家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他不想家,他想他的月亮。
流光仙尊的眼睫像是月亮,雲中任抱過她的身體,死亡的溫度像月光,冷冰冰的。
黎明好像也沒有多暖和,不如冰冷的叫人溺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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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番外四·牧行之(第五世時間線)
◎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松雲山下雪了。
松雲城偏南,離空蟬山遠,離藥王谷近,氣候濕潤溫和,一年很難見到幾次雪,即使松雲山地勢高絕,冬日也少下雪,大多時候是冰渣子混著雨往下落。
今日卻下了雪。不僅下了雪,還出了太陽。
映棠閣外的海棠樹也落得只剩下枯枝,沒了生氣,像它的主人。
牧行之已經在松雲山上呆了八十年了。
……八十年,對凡人來說,那真是太長太長的歲月了,長到足以叫一個古靈精怪的凡人少女變成白髮蒼蒼、行動遲緩的老太太。
牧行之有時候想不明白,唐棠到底是算凡人,還是算修者呢?
她不能修煉,壽歲不過百,可經年累月的藥和靈力也浸透了她的凡人軀殼,八十年過去,她還是初見模樣,有時候甚至讓人以為她確是個無年歲的修真者。
——可修真者,又怎麼會被區區百年的壽歲困住步伐呢?這短短的九十八年,甚至比一些長壽的凡人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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