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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棠心裡一動,正欲細看,卻見雲中任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將冪蘺收了起來,向唐棠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拜師大典進行到了末尾,唐家主坐在高位上,受了牧行之的敬師茶和師儀。唐棠坐在下方一些,牧行之敬了唐家主之後,又重新倒了杯茶來敬唐棠。
這也是流程的一環,世家與門派到底有許多不同,牧行之雖然是唐棠的師兄,但唐棠到底是少家主,因此他還需要敬唐棠一杯茶。
唐棠回了神,並不似唐家主那般坐著受立,她也站起身,雙手正欲接過茶杯,卻見牧行之垂著眼,抿著唇,似是一個思考的表情,大概想得太入迷,甚至連唐棠伸手去接茶杯,他都沒有放手。
「牧行之?」唐棠低聲問,托住了茶杯的底。
「……沒什麼。」牧行之回過神,有點不自在地將視線收回來——他看著自己的衣袖,雪白的衣袖有一塊濡濕的地方,他方才端茶時不小心將茶杯里的茶水灑了些上去。
很低級的試毒方法,但勝在有效。
牧行之放下了心。
他將茶杯遞給唐棠,看著唐棠爽快地一飲而盡後,將茶杯捏在手裡,對他笑道:「師兄。」
莫名地,牧行之想起不久之前,他還在青山派時,那個仙台之上傲然屹立的,如雪般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初見,一身白袍的大小姐併攏雙指,道:「破邪。」
於是長劍應聲而出,破空之聲越過他身側,從惡毒的鞭影里救下了他。
現在,唐棠仍穿著那身白袍,這一刻時光逆流倒轉,他已經換了個處境,唐棠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她仍舊閃著微光,仍舊從座上豁然起身,怒喝道:「破邪!」
長劍再一次為他出鞘,直徑斬斷他黑暗不堪的過往,為他鳴一個不平。
從最初到最終,只這兩個字,便足以救他。
拜師大典,自此禮成。
……
兩人身後,時竟遙與沈流雲交換了一個眼神。
計劃失敗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想。
昨夜牧行之找上他們,對他們說:「……我決定了。」
「我拒絕。」
有風躍上窗沿,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四人對峙著,雲中任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沈流雲也自廊下遙遙望過來,時竟遙的笑容有些微凝固,他略微思考了一會兒,便問:「為什麼?」
「你應當知道,無論她是不是白化病患者,留在唐家都對她沒有絲毫意義,她去藥王谷才是最好的選擇。」
牧行之沒有接話。
時竟遙也有些疑惑,在今日晨時,牧行之親自來了一趟,特意來問雲中任對唐棠的病有沒有把握。
當時牧行之看起來也對他們的計劃十分意動,差一點就要直接答應了。為什麼他只是去了一趟映棠閣,回來後就變了答案?唐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時竟遙又道:「你擔心在拜師大典上強行迷暈唐棠帶走她,會讓唐家怪罪?我向你保證,我會以天玄宗掌門之名擔下此次事情,現在唐家還不敢對上天玄宗。」
他循循善誘:「還是你擔心唐棠會怪你?你覺得,是她怪你比較重要,還是她的病比較重要?我尋人查過了,唐家的白化病人從沒有活過而立的,她連百年都等不到,等十幾年後她死了……」
「停。」牧行之打斷了他,他不能接受有人臆測唐棠的生命,但他還是決定拒絕。
「我沒有那麼多想法。」牧行之平靜地說,「我只是想讓她決定自己的去向。」
一開始意動,是因為牧行之覺得答應他們的計劃是為唐棠的好,即使唐棠會怪罪他也沒有關係,他是為她好。
但唐棠對他說:走上這條路,你是不是自己想走?
唐棠讓他選擇自己的人生,他才驚覺犯了大錯——他不應該無視唐棠自己的意見。
他也讓她自己選擇。
哪怕唐棠會……也沒關係。牧行之想,是她自己的選擇,他總會陪著她的。
……
雲中任扣緊了手中的冪蘺。
方才唐棠看向他手中冪蘺的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她微微仰起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眼神遊移,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冷漠,暗金色的眼瞳里仿佛有微光一閃而過。
只這一個眼神,就叫雲中任確認了什麼。
如同牧行之遲來的拒絕,在這一刻他也做了一個遲來的決定。
雲中任平靜地看著時竟遙和沈流雲之間的暗潮湧動,忽然站起身,將冪蘺重新戴在頭上。
「雲谷主。」時竟遙喚住他,「您要去哪裡?」
雲中任腳步一頓,他一手微微掀開冪蘺,那張冷冰冰的臉看起來一如既往。
「走了。」雲中任冷冷地說,「唐家拒絕了我,你們也沒法帶走唐棠,如今已經不需要我了。」
這倒是真話,只是太直白。時竟遙面露了一些無奈,仿佛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雲中任的性子,怎麼說也是他邀請雲中任來的,卻叫他毫無用武之地。
時竟遙挽留道:「唐家天船還候在山下,要晚一些才會送賓客們走。雲谷主不如多留一會兒,與同袍們一道?」
雲中任重新放下冪蘺,抬腳就往外走:「不必,藥王谷的人自會來接我。」
青衣身形再次被掩在長紗之下,他腳步不停,再沒有理會其他人的疑惑或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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