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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大搖大擺地穿過了花園,一路到了書房門前,果真沒有遇到一個人,唐棠給了他一個眼色,牧行之會意,退後一步。唐棠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書房的門。
歲月混合著經年的墨香撲面而來。
屋裡掛滿了畫像。畫中人或站或立,或白衣或紅衣,都有一頭雪白的發和金色的眼。她圓眼銀睫,嗔痴笑罵都那麼生動,叫人只看一眼便恍惚起來,好似畫中人能從薄薄的宣紙中走出來。
這些畫像,都是唐棠。
饒是唐棠曾經見過一次,此時再看,還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畫上的生氣壓得失了聲,直到牧行之乾澀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這些畫……都是妖王畫的嗎?」
唐棠才回了神。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邊應聲一邊往裡走:「嗯……都是他畫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見到這些畫就能想起什麼,但在原地占了片刻,什麼都沒有想起來,不由得疑心自己的判斷出了錯,她走上前去,用手輕輕地觸了一下掛在最外邊的一幅畫。
那是一副從房樑上掛下來的畫,雪白的宣紙如同飛流的瀑布,軟、輕又脆,就像畫裡的人。這幅畫畫得是靠在海棠花樹下的唐棠,穿著海棠紅的衣裳,沒有挽發,鬢邊簪著一朵妖力凝成的金色海棠花,整個人就像融進了海棠花樹里。
牧行之怔怔道:「妖王……竟還是個畫家?」
「不是。」唐棠說,很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她不厭其煩地這樣回答他們,「他只是……他曾經受了重傷無法上戰場,他堅持隨軍,但很多時候身體不由人的意志做主。後來,他還是被迫退居後方,在淮南修養……那時他已經不在軍中,大約是修養的時光很無聊吧,他畫了這些畫。至於是解悶還是寄託念想……我不知道。」
她慢慢地將手貼在畫上,看著這幅畫。你知道嗎?你知道你的主人將硃筆落下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嗎?畫卷一言不發,只將百年前的塵土帶給她。
唐棠收回手:「我好像判斷錯了。」無論是看到這些畫,還是觸碰這些畫,她都沒有想起什麼。難道她真的錯了?
話音未落,眼角一晃,只見這幅畫的背面寫了一行小字,字跡颯然而落拓。
「棠棠,我在下一世等你。」
唐棠眼角一跳。
這個時候妖王還沒有病危,王女也無病無災,風華正茂……他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這個時候,他就預料到了自己和唐棠的死亡?
唐棠還沒來得及細思,只覺得腦海中忽然一陣眩暈,又憑空多出了一段記憶。
第137章 逐月十六
「喂!小貓。」
唐棠轉過頭去, 佯怒道:「不准叫我小貓,我有名字!是妖王大人給我取的!」
說話的狐三「呦」了聲,笑呵呵地走過來, 拍她的腦袋——這群妖在牧行之微末之時就跟隨他, 與其說是牧行之的下屬不如說是牧行之的朋友, 既然都是朋友了, 那朋友的養女就是自己的侄女,四捨五入差不多就是自己女兒,因此經常拍唐棠的腦袋,一點也不見外。
狐三靠近了些,看那表情好似就差喚唐棠一聲「大閨女」,搞得唐棠有時候懷疑「小貓」就是「大閨女」的意思:「哎小貓, 過幾天你要走?」
這個時候唐棠已經跟隨牧行之足足六年了, 兩年前牧行之因為身體原因退居後方,他讓唐棠出來見見世面,還引用了人類的一句古話,說什麼「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於是唐棠這兩年便跟隨妖族的軍隊一路北上,從唐城、淮南再到漠北,唐棠估算了一下距離, 感覺自己應當也算行了萬里路。
「回淮南。」唐棠說。「回去接行之過來。」
如今他們在漠北城外駐紮, 花了半年,直到昨日才終於清理掉了城中的人類守軍, 牧行之傳來書信,意思是讓他們在此駐紮等候, 他要親自北上來漠北。
其實唐棠不明白牧行之為什麼一定要拖著病體過來, 按照牧行之的計劃, 攻下漠北後他們就該修整軍隊, 留下一部分人在漠北駐守,另一部分人轉回淮南,既如此,為什麼牧行之又要多跑這一趟?他們攻下漠北時他都沒來,撤軍時再來,多少有點馬後炮的意思了。
不過想不明白也就算了,唐棠覺得牧行之自然有他的思量——就算沒有,他就圖個開心還不行嗎?因此她沒有多問,只是準備啟程去接牧行之。
狐三說:「什麼時候走?」
唐棠說:「後天吧。」雖然漠北的人類守軍退得退、逃得逃,但還有許多雜事要處理,譬如城中那許多普通人類如何安置,便是一個難題。
唐棠主張將他們趕走,狐三則希望將他們下大牢,或者能就地處決是最好的。
兩人爭執不下,其實唐棠也沒有多堅定,反而在心裡隱隱贊同狐三。因為這件事其實是牧行之傳信來讓她做的——想必任何一個人見到城中的人類對著自己的族人燒殺搶掠,都會贊同狐三。
這半年來,唐棠見過城中被人類當作畜牲生生扔進油鍋里的妖族、見過被人為圈養雜交的妖族、見過被當做鬥獸廝殺的妖族……見過太多太多。有時候唐棠做夢都能夢到那些妖族的慘叫,他們可是同族……同族之間,即使從未謀面,都如同親人般親密。妖族就是這樣的族群。
人類的城池只是人類的家,不是妖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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