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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的男人面容蒼白而凌冽,如同北地的雪,而白髮的少女平靜地看過去。那時她初入藥王谷,剛剛躲過大夏皇族追殺,逃命自然沒有什麼講究,唐棠不可避免地落了光。她渾身肌膚如火燒似的,臉上滿是曬斑、皮疹、水皰。
當時的她頂著很醜陋的一張臉,有許多人第一次見她都會被嚇一跳。但唐棠已經不記得對方看到她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了。
許多細節都被歲月磨平了,唯獨剩下那一眼。
——「他有一雙金色的眼。」
「就像你這樣嗎?」牧行之說,「唐棠,你也有一雙金色的眼。」
「……不。」唐棠說,「那是一雙特別的眼睛。如烈陽,如流火,如鎏金,只要見過一眼,就絕對忘不掉。」
唐棠扭回頭來,看著牧行之,補充道:「那雙金色的眼睛裡是一對長長的豎瞳,一看便知是個妖族,與你不同。」
牧行之沒接這話,片刻後,他頭頂冒出一對大耳朵,眼睛隨著耳朵的出現而緩緩發亮,從棕色轉為金燦燦的鎏金色,眼瞳中心一條豎線似的瞳仁。
「像這樣?」他緩緩問。
唐棠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很像。但眼神不一樣。」唯有眼神是無法偽裝和模仿的。
她以為牧行之還會接著問,但得到這個答案之後,牧行之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麼?」
牧行之卻避而不答。他說:唐棠……流光仙尊。你說南岐長老也曾為你撰寫記錄,這份記錄,可否一觀?」
第75章 晝短五
唐棠點著桌面, 問:「你想看什麼?」
牧行之翻了翻記錄冊,道:「看字跡。」
「你懷疑有人替換了這本冊子?」唐棠皺起眉,「不可能。我守了流光塔這麼多年, 從沒有外人……呃。」話說一半, 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死了三十年了。她的記憶沒有斷代, 流光塔又一切如常, 三十年的歲月總被她忽略。
她看向雲中任,雲中任道:「師尊,我在百鬼閣呆了一年才回到流光塔。」
所以這一年期間,是空白的。
牧行之道:「你說南岐長老會記錄心情喜好等無關緊要的東西,而這本記錄冊這麼多空白頁,他在藥王谷住了一個月, 哪怕不記病情也有很多東西可以記吧?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改的。」
是的。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改的。南岐長老會記錄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並非藥王谷的要求,而是她的習慣。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這不是南岐長老寫的,要麼是她刻意只寫這一些,來隱瞞什麼。
唐棠想了想,道:「誰會這麼大費周章地來換一本記錄冊?更何況, 這些記錄由東塔的主人世代保管, 只有谷主和四大長老可以翻閱。藥王谷排外又地位超然,哪怕是在人妖之爭中, 藥王谷也是絕對中立的,在四十年前, 妖族尚且活躍在這片大地上的時候, 藥王谷里也有許多妖族。」她還是更偏向於後者。
牧行之說:「看看就知道了。」
他這樣堅持, 唐棠只得要雲中任去取了另外一冊記錄, 唐棠和牧行之的父親入谷時間是差不多的,兩冊記錄挨得近,雲中任很快取來給她。
唐棠翻到那一頁給他:「這裡。」
就如牧行之父親那一本似的,但不同的是唐棠的信息填得很滿,姓名、年齡、性別之類的,她來到藥王谷的時候才十二歲,身高甚至不足一米六,南岐長老在備註那一塊寫著:大唐長公主,臨宗帝幼女。
隨後「大唐」二字下面又寫了個問號。
「這是什麼意思?」牧行之指著那問號問。
唐棠說:「那時候大唐已經不復存在了。當時師尊問我出身,我說自己是大唐長公主,她就這樣寫了。後來她去查,發現世上並沒有這一個國家,就注了個問號。」
牧行之點點頭,第一頁普通尋常,沒什麼好看的,他翻過一頁,接下來的幾頁,密密麻麻地用簪花小楷寫著記錄。
果真就像是唐棠所說的那樣,除了病情之外,南岐長老會在旁邊的空白處備註許多無關緊要的東西,第一頁寫著「喜花」「好酒」「畏苦」之類的,翻過一頁,第二頁甚至寫了哪天喝醉酒第二天沒起得來床耽誤了吃藥這種小事。
方才牧行之和唐棠談論牧行之父親的時候,時竟遙和沈流雲都沒太上心,此時翻到唐棠的記錄,四個男人登時湊了一堆,可惜時竟遙一介陣修,沈流雲和牧行之兩個劍修,面對著令人眼花繚亂的醫修術語,三個臭皮匠也湊不出一個諸葛亮,對著唐棠那些喜好和小事看了又看,也沒看出個什麼問題。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看出什麼來。
沈流雲對著「喜花」兩個字陷入沉思,牧行之看著「畏苦」兩個字想起了唐棠那一瓶摻著蜂蜜的藥,時竟遙點了點「好酒」二字,問:「仙尊,您還喜歡喝酒?」
唐棠「唔」了一聲,不接這話:「如何?可看出什麼來了?」
牧行之將兩個冊子並在一起,秀氣溫柔的簪花小楷,每一個字都規規整整,小巧精緻中帶著硬瘦的風骨,很有些風雅的味道。
筆鋒、筆勢,甚至從每個字暈出的毫釐黑色之中都可以看出握筆之人的姿勢。
「的確是同一個人寫的。」牧行之說。
說話間,他又心不在焉地翻過一頁,視線不經意地一掃,落在了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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