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綢繆
摸著這些金子做的月餅,賈璉由衷地讚嘆道:「還是三弟弟出手闊綽。」
賈環說道:「我現在沒有大宗花錢的地方,不如給了大姐姐。好鋼還是要用在刀刃上。」
賈璉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我也該給大姐姐送一點過去,可是,我這手裡拿不出這麼多……」
「璉二哥莫說這話,這算咱們整個賈府的。」
賈璉點點頭,便整理一下,準備過去了——他不光要給元春送節禮,其餘三大家族的節禮,也要由他去送。
賈政那邊已經去陛見過皇帝,交了學政的差事,但卻依然回到了工部的員外郎上面,並沒有得到提升。
想想也不奇怪,他畢竟不是科舉出身,能外放學政,都差點搞到士林翻騰了,幸好在福建任上勤勤懇懇,沒有出什麼差錯。可要是回京得到提升,估計清流們會立刻上本參他。
道理賈政是懂的,但事情攤到了自己頭上,他還是心裡不舒服。
回到家裡,他想起了賈環和他說的話,再聯想自己陛見時皇帝那不冷不熱的態度,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放心,就讓身邊的長隨李貴去叫了賈環過來,這個小兒子見識還是有點的,聽聽也無妨。
賈環來到書房之後,賈政便說道:「以後你我父子二人同朝為官,當謹慎。」
賈環有點愣住了,賈政難道就叫他過來交待這句話?
但賈政隨即又說道:「你前幾天說的話,為父也很是思量了一番。長山伯的事情,當真是讓為父擔憂。不知道你可有辦法,化解你大伯的危機?」
「有倒是有,但兒子覺得,大老爺不會肯的。」
聽到賈環口中的「大老爺」,賈政眉頭不禁皺了皺,但這個稱呼不能說錯。
「你且說說看。」
賈環便開口道:「眼下唯一的辦法,是讓大伯去皇上那自陳過失,主動交代。如果這樣,尚得一線生機;但兒子以為,大伯是萬萬不肯的。」賈環見到賈政皺眉,便把稱呼改了過來。
以這麼些年賈政對賈赦的認知,他知道,賈環說的一點也不假。當初賈母做主分家的時候,把大部分家財都留給了他,這讓賈赦很是不高興,也從那時候起,賈赦對銀錢的執著就超乎了他的想像。
「為父先去勸勸你大伯吧。」賈政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你倒說說,你大伯有沒有可能不被人家咬出來?」
賈環很是冷靜:「父親還是不要抱有如此希望才好。同時還需要做好大伯入獄的準備才行。」
如果賈赦像長山伯一樣被抓,那頭一個受到影響的就是迎春的婚事。顧青鋒這種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主,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岳父有著這種名聲?
不過賈政顯然考慮得更多一些,若果賈赦的事情真的東窗事發了,那他那一系的人,都要受到牽連;而且賈府在四大家族裡的地位,也會受到動搖——這還是小事,關鍵是,賈府在世人面前,將不再值錢了,那時候引發的連鎖反應,將會更加巨大。
「你替為父算算,如果為你大伯脫罪,需要多少銀子?」
賈政還是仁厚,不忍自己大哥落入那種地步。
但賈環卻冷冷地說道:「不用算了,咱們家拿不出那麼多銀子。」
賈政驚道:「為何?」
賈環說道:「現如今,恐怕咱們整個賈府都是空殼子了,公中就沒多少銀錢,相反個人的私房卻是豐厚,但即便是私房銀子,想替大伯贖罪,也恐怕是不夠。父親想自己拿錢補貼大伯,本是好意,但也要想想母親,想想寶二哥。而且眼下,大伯手裡的銀子,未必就比咱們少了去。父親可以貼補大伯一些,但要是替大伯全出了,兒子也不答應。」
「不會全替你大伯出了的。待為父去和你大伯商議一番。」說罷,就要出去尋賈赦去。
賈環補充道:「父親且告訴大伯,這事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
賈政點點頭,便出去了。
賈環知道賈政這次去,多半是做無用功。他不能去阻止賈政,雖然他對賈赦失望,但政老爹還對自己大哥存有幻想。
回到梨香院,賈蘭還在認真寫文章,賈環湊過去看了一下,還不錯,就安靜地出來了。
想了想,賈環又把潘又安給叫了過來:「去,給顧御史送幾盒月餅。」錢雨本那邊,他要親自去。
自打梨香院有了琥珀之後,這些事情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彩雲眼裡只有賈環一個人,想不到那麼許多,彩霞也是一樣。只有琥珀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見識自然多一些。
「三爺,這是給錢大人準備的月餅,還有特意從市面上買來的秋露白,據說窖藏了差不多有二十年呢。」賈環看著罈子,滿是歲月的痕跡,老師應該會喜歡這一口。
「還有兩隻羊,也早早定好了。只是怕耽誤大少爺念書,沒敢放在咱們梨香院,就放在趙家了。」
對了,趙小有守孝也有三個月了,可以拉出來接點差事了。窮苦人家不比士大夫,若真的守孝二十七個月,那全家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賈環對琥珀的安排很是滿意:「那就這樣吧,明天讓趙小有和我走一趟。你晚上讓小丫頭給趙家也送點東西去。」
琥珀矮身應了。
「咱們院子裡也不能虧了,每人發半年的月錢,好好過個節。」院子裡攏共也沒幾個人,像琥珀彩雲和彩霞三個大丫頭的月錢也不過一兩銀子,其餘小丫頭就更少了。
琥珀答應了,卻沒有走,而是接著說道:「眼看就中秋了,按照之前府里的慣例,是要開始做冬衣了。咱們院子今年不再從公中支取,那這冬衣……」
賈環說道:「和往年一樣。」
琥珀答應了一聲,然後就高高興興地出去了,沒一會兒,外面就響起了低低的歡呼聲。
裡屋書桌那邊的賈蘭也寫好了文章,賈環略略一看,文章還算不錯,就放了他回去。
賈蘭剛走沒多久,李貴就過來了:「三爺,老爺請您過去一下。」
不用說,賈政肯定碰了釘子。
果然,當賈環來到書房,就看到賈政臉上通紅。
「坐下說話。」
賈環便老實坐下,安靜等賈政開口。
賈政看了賈環半天,方才說道:「真被你說中了。你大伯不但不肯去自陳,還譏諷於為父。」
賈環安慰道:「父親也不必太過憂慮。大伯吉人天相,說不定也會平安度過。」
賈政搖了搖頭,滿臉的失落:「連你都懂的道理,朝堂有幾個人不懂呢。只是顧及皇上的名聲,不好直接開刀罷了。」
「父親慎言,當心隔牆有耳。」賈環馬上開口打斷了賈政。
賈政也回過來神了,私底下毀謗君王,也是大不敬。
「只盼著西北能儘快得勝,這也能讓為父安心一些。」
西北得勝?賈環表示懷疑。眼下能夠形成對峙的局面,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兒子明日去給老師送節禮,順便向老師討個主意,看看他能不能幫的上忙。」
賈政搖了搖頭:「不要去為難你老師了。」
父子兩人均是默然。
皇宮裡,元春早就得了程科元的信兒,知道賈環會給她送東西。果然,等到十三這一天下午,她就拿到了。
除卻瓜果月餅之外,還有八百兩金子。
抱琴開心地說道:「娘娘,到底是親弟弟呢,三爺有了出息,知道惦記姐姐了。」
自打賈環中了解元,元春在宮人們心裡的地位就隱隱然有拔高,等到賈環中了狀元,那就更添了幾分恭敬在裡面。自打端午得了賈環送來的銀錢,元春在皇宮的日子就空前的好過,眼下又是八百兩金子,支撐到年底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元春蓋好裝金子的盒子,對抱琴說道:「收起來吧。」心情也是極好。
「就是連日下雨不好。奴婢們還想著中秋當天晚上賞月呢。」抱琴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朝外面看著,這秋雨已經下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
聽說父親也已經回京了,只是無緣一見。元春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遺憾。
待到中秋當天,卻是天公不做美,秋雨依舊下個不停。
但這秋雨卻澆不滅眾人團圓的熱情,寧國府和榮國府的男丁,在賈赦的帶領之下,先拜了祠堂,然後聚在一起,準備吃團圓飯。
賈璉和賈環抱怨道:「這樣子再下下去,咱們的瓜田都要泡了。哥哥我只盼著趕緊晴天,要不今年著實不好過了。」
「璉二哥不必擔心,這秋雨多些時日也是正常。」賈環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想著,莫不是又來了颱風了?
這颱風天一來,雨就沒個准了。現在也沒個天氣預報,賈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晴。
「等過了這陣子,咱們的瓜田得挖溝排水了。」
賈璉很是贊同地點著頭。
宮裡面,綿綿秋雨也澆不滅皇家難得團聚的熱情,平治皇帝帶著後宮嬪妃一起,和太后胡氏一起吃團圓飯。
鼓樂奏響,一個個舞女邁著碎步上前,隨即就開始翩翩起舞。
平治皇帝也難得享受這種時刻,他登基十八年,幾乎一直在前朝忙碌,皇子也只生了兩個而已——齊王李修和楚王李啟。
現在長子李修已經二十六歲,次子李啟也二十三,兩個人明爭暗鬥,都為了那一直未定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