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墨
吃罷了酒席，賈環便單獨和林之孝說了幾句話：「若是江寧上元兩縣有賣莊子的，幫我留意著。」
林之孝仿佛酒意滿滿，臉上也帶著諂笑，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清晰：「三爺想尋個多大的莊子？小人也好有個數。」
「最少五十頃地！」
「三爺放心，包在我這裡了。」
作揖施禮送走賈環，林之孝接著投身到了酒局之中。
後面幾日，賈環又去了薛家的酒席。這是薛蟠做的東道，年前薛家提前布局泉州，眼看著就要抖起來了。作為薛家生意的合伙人兼債主，賈環是不可能不被邀請的，也一定要過去。
酒桌上的賈環甚是安靜，由著薛蟠胡吹，眾紈絝倒沒有駁他的面子，只是叫嚷著出了正月秦淮河見。
薛蟠自然是滿口答應，這種露臉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拒絕，銀錢事小，面子事大。
除去薛家的酒席之外，賈環就沒有再去其他家了，而是自己在梨香院裡過著悠閒的日子。
王子勝也攢了個酒局，邀了一眾勛貴子弟過去，賈珍賈璉賈寶玉賈蓉甚至賈赦都過去了，獨獨漏了賈政和賈環——這兩個人王子勝認為是假正經，來了大家都不痛快。
不過這樣剛好中賈環下懷，至於政老爹那怎麼想，他就不管了。
沒了賈環，王子勝的酒局極為成功，但也僅限於此了；王子騰都沒有出現。
出了十五之後，賈蘭便到了賈環的梨香院，他帶來了二十篇文章。
賈環見到賈蘭這個樣子，也是頗為動容，賈蘭如此用功，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看看文章，也是用了心的，字就是很認真的寫。賈環不許賈蘭用其他字體，只許他用館閣體，雖然呆板，但不會出現讓考官不認識的情況。
再看內容，也是義理通順，比年前又略有進步。
看完之後，賈環說道：「縣試之前，兩天一篇文章。聖人經義不可忘了，我這幾日要抽查。」
賈蘭回道：「是，三叔。」
外面彩雲過來了：「正好大少爺也在，今兒廚房得了新鮮的茼蒿，可要留著嘗一下。」
惜春的聲音也響起了：「哎喲，今兒吃的是茼蒿啊，難得，難得！」
賈府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都熱衷於吃素，賈府雖說底子漸空，但在飲食上還是不肯裁減甚多，而且多時葷菜，想吃個簡單的時蔬卻很難。
所以賈環這邊簡單的飲食就很受惜春歡迎，經常過來蹭飯，迎春那邊也時不時地過來要幾個菜回去。
吃著梨香院簡單的飯菜，賈蘭和惜春都覺得甚是可口。
吃完飯之後，惜春就問賈蘭：「這次我也是聽說了，你縣試要下場了。快和小姑姑說，你這次能再拿個案首！」
賈蘭傻眼，惜春對他的期望竟然這麼高。
「能中試就好，案首嘛，侄兒還是不要求的好。」
賈環說道：「能這麼想就好。但考試的時候還是要努力去爭的，這案首並不是說一定爭不到。」
但賈蘭自己卻知道，能得案首，難度那是相當大，還是先求上榜為好。
回到自己院子裡之後，賈蘭便更加不肯放鬆了。
賈環卻又出去逛街去了，但眼下開張的買賣不多，能買的東西也實在少。
「看來還是得等到正月十五才好。」逛了一下午卻毫無所獲，賈環很是失望。
想到正月十五，賈環就趕緊吩咐院子裡的琥珀去準備煙花，早些年都在讀書考試，都沒好好過過一個元宵節。
琥珀得了賈環的「聖旨」，就歡歡喜喜去準備了。
小青在邊上卻問道：「三爺，咱們今年吃什麼餡兒的元宵啊？」
賈環問道：「你想吃什麼餡兒的？」
「芝麻沁香的！」
「那咱們就吃這個餡兒的。」賈環笑道，左右他也不知道該吃什麼餡兒的，有個人建議就好。
梨香院有了元宵節這個盼頭，氣氛又好了許多。
待到了正月十五這一天，大街上都熱鬧了許多。賈環決定出來逛逛，順便帶著迎春一起。
自己二姐姐可是一直窩在府里，出去的機會幾乎沒有，趁著元宵佳節，帶她出去逛一逛。
叫上潘又安和趙小有，賈環就帶著迎春出去了。
身邊有賈環，迎春就安心多了。這不算偷跑出來了，是三弟帶自己出來的。
迎春歡樂地在街上晃悠著，時不時地買點小零食，小玩意。後面跟著的潘又安和趙小有就算充當苦力了，負責拿東西。
眼見著到了一個筆墨鋪子，賈環便進去了。
這家鋪子賈環早先也經常來，裡面的東西也很是不錯。
見到賈環過來，裡面的夥計也很是熱情：「賈大人快裡面請，今兒咱們是過年後的頭一天開張，您就來了！」
「有什麼好東西沒？」
賈環不過隨口一問，那夥計卻興沖沖地說道：「被賈大人問著了，我們掌柜的啊，新得了幾塊墨！出自本朝制墨名家李元圭之手！」
「李元圭墨？」賈環很是驚喜地問道。
「小的哪敢哄您呢！的確是李名家的墨。」
「快取來我看！」賈環急哄哄地說道。
李元圭，安徽歙縣人，本朝的制墨大家，在士林之中可是大名鼎鼎，據說他的墨，千金難求。
那夥計一邊取墨一邊說道：「若是前朝的程君房墨，那小店也的確是不敢想。但本朝制墨名家，我們掌柜的還是能弄來幾塊的。」
說著，就把幾塊形狀不一的墨錠拿給了賈環。
入手的分量就覺得不一樣，叩之鏗然有金石之聲；再細細一看，果然是光滑細潤，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這是麝香？」賈環有些不確定。
那夥計賠笑道：「是龍腦，可以開竅醒神。」
賈環撫摸著這些墨錠，端是愛不釋手：「多少銀子？」
掌柜的在旁邊親自過來了，揮了揮手，那夥計便乖覺地退到旁邊去了：「好叫賈大人得知，這攏共四塊墨，除了那塊方的要價一千二百兩之外，另外三塊，均是九百兩。」
賈環嘆道：「你這不便宜啊。」
掌柜的矜持地笑道：「不瞞賈大人，也就是您過來了，才讓您看一看；若是換了別人，小店也知道他們拿不出這銀子，也就不讓他們看了。您想啊，見到了又買不著，那不是徒增煩惱嘛。」
賈環倒也沒有怪這掌柜的勢利眼，商家也要講效率的。這就好比在後世，一個窮學生去逛奢侈品店，估計店員都懶得去介紹商品。
「我都要了！」賈環手裡有銀子，自然是不會錯過這種好東西，而且他現在真的是窮得只剩下錢了，做一個暴發戶可並不是他的初衷，得搜羅點東西裝點門面才行。
「好嘞！小人就知道，賈大人出手不凡！二奎，幫賈大人包起來！」掌柜的轉身招呼道，夥計二奎就趕緊給賈環翻了幾個精緻的盒子，然後小心地墊了錦緞，再把墨錠放了進去。
賈環說道：「身上沒帶這麼多，明兒到榮國府東北角那邊的梨香院來取吧。」
掌柜的笑道：「哪裡就那麼急了！墨您先帶走，銀子什麼時候方便，就什麼時候送來。」
賈環暗贊掌柜的會做生意，但卻說道：「若是有前朝程君房的墨，記得給本官留著！」
「一定！一定！」
賈環讓潘又安拿了墨，便出了店，心情一時大好。
迎春好奇地拿過一塊，在手裡仔細地看著。這塊長方體的墨錠，四面分別寫有「冷室」、「草齋主人選煙」、「平治十一年」、「華山」。
上面有著雲紋造型，顯露淡淡的金黃。
一塊墨竟然那麼貴？縱然生在富貴的榮國府，這個東西也有點超出迎春的認知。
「三弟弟，你且收好了。」
賈環把墨交給潘又安，說道：「三姐姐覺得如何？」
潘又安小心地把墨錠放好，和趙小有對了一下眼神，都覺得賈環花這麼一大筆錢買了四塊墨，有些不值當。
但讀書人的事情，他們也不懂，要不然怎麼三爺能夠做官，他們兩個只能做個常隨呢。
那邊的迎春說道：「我也不懂，但若是你看上的，那定然是好東西，錯不了。」
賈環高興地說道：「我就知道二姐姐會信我的。」心裡卻打定主意，把那塊方形的墨錠給迎春做嫁妝。
然後又帶著迎春買了許多小玩意，迎春一整天都開心不已。
回去的時候，迎春說道：「若是四妹妹知道你沒帶她出來，可要生氣了。」
賈環抱著一堆的零食說道：「不會，有這個她就不會鬧了，然後我還給她準備了煙花，今晚讓她自己放著玩。」
潘又安和趙小有幫著賈環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梨香院，賈環就開始分配了。
「彩雲，把這些子糕點什麼的分一分，讓大傢伙都嘗嘗。」
「琥珀，讓人把這些零嘴兒給四妹妹送去，順帶著叫她晚上來放煙花。」
「彩霞，那一包給三姐姐送過去。」
惜春壓根兒就不知道賈環沒帶她出去逛正月十五的大集市，收到了琥珀帶來的零嘴兒，興沖沖地說道：「晚上梨香院還要放煙花？三哥哥還讓我放？」
琥珀笑著說道：「可不是，三爺那邊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四姑娘晚上過去了。」
惜春馬上就起身了：「走，現在就過去，還能趕上晚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