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反駁
眾人紛紛矮身行禮。
「都起來吧。」然後伸手把元春也扶了起來。
元春低頭說道:「臣妾弟弟魯莽無狀,還請皇上不要與他一般見識。」那麼多人參劾,元春心裡沒有底。
平治皇帝卻說道:「年輕人嘛,總是會有些銳氣的。朕看著就很好,總比其他人干坐著不做事的強。」
元春心下稍安,忙服侍平治皇帝左下,然後親自奉來茶水:「臣妾弟弟畢竟年幼,若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皇上……皇上只管罰他……」本來是想提前求個情的,但話到嘴邊,馬上就改了過來。
平治皇帝嘆道:「朕對你這個弟弟,還是有些期待的。別人做事,叫苦的居多,事到臨頭,也是縮手縮腳不敢亂動。你弟弟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想他人不敢想,這就已經是極為難得了。放心,有朕護著他呢。」
元春給平治皇帝輕輕捏著肩膀,說道:「近來朝中大事頻發,臣妾在內宮多有耳聞。上次中秋團圓,楚王獻金兩萬,後來齊王又獻金三萬。臣妾雖然不富裕,但手裡也有些余錢,本來想著找個時間也學個樣,可巧皇上過來了。」
平治皇帝來了興致,這要是元春也拿出銀子來,說不得其他的嬪妃和勛貴也會跟上。雖然一個個的都不可能出太多,但人要是多的話,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那邊元春件皇帝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轉回臥房,從床頭一個柜子里,拿出了幾張銀票,又轉回到皇帝面前。
「這些年,臣妾積攢也不多,只能幫朝廷八千兩了……」她不傻,這送銀子也要有個講究,不能一味鬥富。那邊楚王方才獻金兩萬,太后皇后還都沒有表示,即便她要出頭,也只能往下減等,給那兩位留出空間才行。
平治皇帝嘆道:「朕也不是真的揭不開鍋了。你的體己,先收起來,朕還不至於花女人的銀子。」
元春莞爾一笑,說道:「皇上還請體諒臣妾的一片心。夫妻本為一體,而且臣妾弟弟也經常念叨一句話,道是『什麼你的我的,都是咱們大唐的』。臣妾聽到之後深以為然。」
「你弟弟的書,讀得好啊!深得聖人教誨之道。」平治皇帝也不再客氣,示意邊上的王宣把銀票收起,至於元春所說的「夫妻」一詞,他也沒有去反駁。
「朕已經決定,找你弟弟御書房對答。你若是不放心你弟弟,可以來聽一下。」
元春心中一喜,但隨即醒悟,矮身回道:「祖宗有訓,後宮不得干政;臣妾不能去,即便是聽也不行,臣妾不敢開這個口子。」 這隻事情元春知道自己不能摻和,自家弟弟是去接受問話的,那是朝廷大事,自己過去算怎麼一回事?萬一又影響到了環哥兒,可不是得不償失?不能去!
大太監王宣眼睛看著自己的鼻尖,心裡卻說道:「你弟弟都要改祖宗遺訓了……」
平治皇帝卻很受用:「識大體,不錯,不錯!」
鳳藻宮的動靜,早就傳到其他宮裡去了。後宮內鬥,激烈程度不下前朝,自當有各種耳報。
一個小太監站在皇后陳氏的面前,低聲稟道:「皇上出了御書房,就去了鳳藻宮。說的是賢德妃的弟弟明日要去御書房對答的事情,然後賢德妃仿照兩位王爺的例,拿了體己銀子八千兩。」
皇后陳氏心中惕然,揮手說道:「你先回去,有其他動靜,趕快來報我。」
「是!」那小太監低聲應了,然後就趕快出去。
齊王和楚王都不是她生的,一個是先皇后劉氏,另一個則是前貴妃朱氏;只是兩位的福氣在生完皇子之後也用完了,在平治皇帝登上皇位之前,先後撒手人寰。
平治皇帝勤於政務,留宿後宮的時日不多,而且兩位王爺也都長大成人,看來,皇帝並沒有心思再多生幾個孩子出來。
之前她有心要養齊王李修於自己名下,但皇帝不許,她當時也認為自己春秋鼎盛,尚有機會誕下龍子。但沒想到,皇上竟然每日裡被政務纏身,後宮相處,竟然同走過場差不多了。
令她心安的是,皇上對其他妃嬪也是一樣。偶爾有像吳妃和元妃這樣的跳出來,不過是給她心裡添添堵而已,時至今日,她竟然也習慣了。
但既然元春那邊也獻金了,她這邊就不能落下,八千兩,那自己這邊,是要出多少?算了,先看太后那邊吧。
太后住的慈寧宮也得了消息。
「八千兩……」太后念叨著這個數字,心裡也想著要給皇帝拿點私房銀子。
賈環落衙回家之後,就被賈政叫了過去。
「胡鬧!那祖制是你能改的?還真當自己中了狀元,文曲星下凡了?」
賈環回道:「眼下朝廷缺銀子,兒子眼下只思得此一法,不若去試試。」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參你?」
「兒子想到了。不過事在人為,這些人只知道守著祖制,萬一哪天准格爾打到了金陵城,我看他們還守不守祖制了。」
賈政啞然,賈環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元朝飲馬長江的事情,可不是杜撰的歷史,誰又敢保證准格爾沒這個造化呢?即便是前明,也被後金打進了關,更何況還有瓦剌的前車之鑑在。
「兒子先回去準備了,明日御書房問話,兒子不想有失。」
賈政揮手讓賈環回去,卻有忽然想到,如果賈環不出這個主意,恐怕現在又要有人被抄家問罪了,這個人,難保不會是賈赦。
但賈環明天的御書房之行,最好成功,要不,自家大哥隨時都有可能被錦衣軍帶走。
不過一個晚上的功夫,又有近百摺子飛進公中,儘是參劾賈環的。
錢雨本作為御史,很是知道都察院的動靜。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幾乎八成以上的御史都上了摺子了。他也在為賈環擔憂,這個弟子,還什麼話都敢說。
錢夫人看得出他的憂慮,但不知道是什麼事,只好挑一些其他的事情來分心:「媳婦兒的肚子可是大了不少,今兒求了濟民堂的劉大夫來診了脈,說是個男孩兒呢。」
錢雨本的心情好了一些:「讓老大家的不要做重活,那些針線也停了吧,費眼。」但心中依然憂慮。
第二天上午,等到賈環到了翰林院的時候,房源會就過來給賈環打氣:「賈修撰不必為小人所擾,事在人為,即便不成,也沒什麼。」
賈環心中苦笑,這哪裡是打氣,分明是泄氣啊。自己還沒過去,已經考慮好了失敗的樣子。
不過萬一自己真的失敗會怎麼樣?國朝因言獲罪的例子有,幾乎都是貶官。但自己一個半大少年,又能貶到哪裡去呢?
用罷了午飯,賈環略微闔眼休息了一會,便往左順門走去。
果然,那裡已經有小太監等著了,見到一個綠袍的年輕六品官,就猜到是賈環。
「奴婢見過賈大人,賈大人這邊請。」畢竟是貴妃的弟弟,小太監可不敢怠慢,萬一自己不恭敬,又傳到了鳳藻宮,那肯定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賈環面上淡定地跟著那小太監往前走,心中卻千迴百轉,也是沒個底,關鍵就是皇帝的態度不明確。
皇上面對開海禁,還是很猶豫的。既想拿走那傳說中的「千萬」,又想維護顏面。可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想兩頭都占,實在是不可能。
待來到御書房,裡面空空蕩蕩,小太監也不敢讓賈環進去,賈環只好在門口站著等。
雖然入了秋,但秋老虎卻依然肆虐,賈環站在太陽地上,也沒個遮陰處,汗水很快就流了出來。
拿出懷表看了又看,時間滴滴答答地向前,可皇帝和內閣就是老不出現。
眼看著時間超了兩刻了,方才聽到給皇帝鑾駕開道的響鞭聲,賈環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他已經忘記流汗的事情了。
很快,皇帝和內閣諸位大臣都進了御書房,然後就有小太監來傳話:「賈大人,皇上讓您進去。」
賈環便來到了這傳說中的中樞重地,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頭一個念頭竟然是「這裝修很一般嘛」。
施禮過後,平治皇帝便開口問道:「賈修撰,你的摺子朕已經看過了。但朕還是要問你,你可知道,太祖為何要禁海?」
這個問題賈環早有腹案:「回皇上,太祖當年不但禁海,也禁了邊市。我大唐富有四海,而周邊小國則多有貧瘠。如若其恭順,則方可開一次邊市或一次海市,允許其進行交易買賣,是為施恩之舉。如其不肯臣服,或心有反義,則不開邊市,讓其自生自滅。」
平治皇帝點點頭,接著問道:「如今那些小國尚未臣服,我大唐就開邊市,你以為是否穩妥?」
賈環朗聲說道:「臣以為甚是穩妥!」
張庭瞻呵斥道:「一派胡言!」
賈環看了他一眼,說道:「張閣老不必如此著急駁斥下官。下官只有一問,我大唐可是先唐李氏的後裔?」
這個很好回答,本朝太祖皇帝李成元認的祖宗,怎麼可能推翻?
「正是!」
賈環朝著平治皇帝施禮道:「據下官所知,先唐的時候,祖宗並沒有禁海。所以,迎來了萬邦來賀。」
一句話,堵得張庭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