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下山
馬上就進入六月了，賈環想到了前世很出名的一句話：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若是不能升到率性堂，依照老師的脾氣，那肯定是不會允許自己去參加鄉試了。
這一次月考，賈環就特別重視。
《春秋》四題，四書三題，這就是首藝的七題了。
賈環用心做題，這一次，他卯足了勁要拿第一了。
來到國子監也好幾個月了，正所謂見賢思齊，他自覺自己的制藝水平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當初從書店裡買的時文子集，他已經覺得自己的水平不在他們之下了。
現在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就是魏大凡和顧青鋒。
賈環旁邊就是顧青鋒，他正眉峰緊蹙，用心思考；瞧了瞧另外一邊的魏大凡，也是一邊磨墨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只是沒有發出聲音罷了。
收回心思，賈環也開始磨起了墨。思索良久，方才下筆。很快，考場之上，便是安靜一片，只剩下筆尖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響。
外面的陽光照了進來，已經夏天了，甚是刺眼。張源用手護住紙，避免被反射到眼裡。
那邊的顧青鋒筆下飛快，刷刷刷寫個不停，已經完成了大半。賈環不敢再分心，也低頭安靜答卷。
考到傍晚，賈環交了卷子。交完之後，才發覺，考場之中，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然而腹中飢餓非常，賈環就先找國子監的僕役去了。
他也在監中好幾個月了，通過趙誠也與好幾個僕役熟悉了。這次幫賈環帶熟食的是王龍，賈環出手一向大方，是以僕役都願意替賈環跑腿。
王龍已經等了小半天了，雖說監生考試花的時間長，但張源一向是快手，出來的都會比較早，這一次竟然還沒出來。
「這賈小相公不會是沒銀子了吧？」王龍不禁如此想道。
在他等得開始心焦的時候，賈環終於出現了。這一次考試，賈環是盡了全力，也花了最多的時間。
王龍終於等到了賈環，興奮地低聲喚道：「小相公，在這裡。」然後揚了揚手裡的荷葉包。
賈環找他要了兩隻燒雞，王龍特意去山下的展風居買的。山下一隻不過三十文，張源這次給了他一百錢，王龍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等賈環把食物拿到，就趕快回了宿舍。趙誠孟之修和褚凡年也都出來了，正到處找他。
賈環把手裡的干荷葉包揚了揚，三個人就興沖沖地湊了過來。
不用賈環相讓，也沒人客氣。
趙誠撕下一隻雞腿，咬了好幾口，才說道：「真是餓死我了，你考試之前大包大攬地要買燒雞，我就信了！哪裡想到你能最後一個出來，這下可算餓扁了。」
賈環笑道：「這不是小弟我才力枯竭，不得不多花點時間麼。」然後招呼道：「大家趕緊的，要不等下全被趙誠吃了。」
那邊的趙誠已經三兩口吃完了一隻雞腿，又想去拿另一隻，換來了大家一致的鄙視。
褚凡年一下打掉他的手，說道：「且留幾分斯文。」然後伸手把雞腿掰下，吃了起來。
孟之修咬了一口饅頭，問幾個人道：「你們這次考得如何？」
賈環咽下嘴裡的東西，說道：「我盡力了。」他真的盡力了，這次考試，他可是當做正式考試來對待的。
褚凡年也說道：「還成吧。」
趙誠又拿了一塊雞翅，說道：「我也感覺和之前差不多。」賈環這次比較有信心了，但也不能太張揚，攢人品還是比較重要的。
幾個人風捲殘雲般地吃完飯，拍了拍肚子，都順勢躺在了床上。
「這眼看就六月了，馬上可就到八月了。你們怎麼打算？」
賈環兩眼看天，嘴裡說道：「我要努力升到率性堂。要不老師不讓我去參加鄉試。」
趙誠說道：「我下個月初要回江西了。準備準備，畢竟馬上也要鄉試了。」
孟之修也表示自己要回浙江，只有褚凡年是南直隸蘇州府人士，表示要和賈環一起留在金陵。
「咱們要是都能上榜就好了。」這是孟之修的話，幾個人都紛紛表示贊同，但都知道，這是奢望，能上榜一半，就算老天眷顧他們了。
幾天以後，月考成績下來，賈環終於拿到了月考的第一。
國子監祭酒楊正亭看了賈環的文章，大為激賞，對著孫博士說道：「賈環，可以升到率性堂了。」
孫博士也笑著說道：「小小年紀，卻是不驕不躁，很是難得。」
褚凡年等人還在恭喜賈環拿了月考第一，結果在課堂上，孫博士就宣布了幾個可以升入率性堂的人，其中就有賈環。
除了賈環之外，魏大凡和顧青鋒也一起升到了率性堂。
賈環內心激動，右手情不自禁地握拳，他終於趕上了。
旁邊的顧青鋒終於開始重視賈環了，這個他心中的紈絝子弟，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給了他很不一樣的看法。仿佛他出身並不是公府，而是詩書世家一般。
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一邊作文一邊練字，原本只能算得上「入目」的字，經過這幾個月，變得順眼了許多。
孫博士在講桌前說道：「這幾位生員，明天就可以去率性堂了。」
賈環暗暗歡喜，回去宿舍的時候，腳步都輕了許多。
錢重海也得到了賈環升堂的消息，在賈環來到率性堂的時候，就前去打招呼：「這下，可算趕上了。我算著，你堂堂一個道試案首，也不能錯過這次鄉試。」
賈環說道：「全靠老師鞭策。」
錢重海擺擺手說道：「父親不過是督促而已，主要還是靠你自己。」
賈環說道：「士齊兄，鄉試需要準備什麼？」
錢重海也是一頭霧水：「父親之前也不許我參加鄉試，我也是不太知道。但你放心，考試前，我會去找你的，到時候咱們跟著有經驗的生員（其實就是往年落榜的），就可以了。」
賈環笑著說道：「那咱們還得認真讀書，莫要讓老師失望。」
錢重海說道：「左右你現在也升到率性堂了，咱們總不能真的到八月才出去。這個月過完，咱們就得離開國子監，回家準備了。」
賈環點頭稱是：「正好，我在率性堂再考一次。總要知道自己的斤兩。」
錢重海說道：「這是持重之言，甚是穩妥。」
沒幾日，趙誠和孟之修都來和賈環辭行，他們都要回鄉準備了。
賈環和褚凡年為他們兩個送行。
在宿舍院子裡的梧桐樹下，四個人以茶代酒話別。
「趙兄，孟兄！此去，定要蟾宮折桂！弟在金陵，等你們明年來參加春闈！」賈環真誠地說道。
褚凡年也說道：「這次鄉試，我等定要努力，一同去登那鄉榜！」
四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趙誠說道：「我們一起努力，明年都去金殿搶狀元去！」
孟之修也用力點頭：「諸君努力！」
告別完之後，賈環再次回到緊張的課業之中。他還不能放假，雖然很羨慕現在別人的清閒，但經歷過高考的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個月，監中不斷有學生離開，國子監祭酒楊正亭宣布，待到七月十日，國子監休假，直到九月份再開學。
現在，已經升到率性堂的賈環，和身邊學問更紮實的監生一起學習了。這些監生，基本都是各地的廩生，但賈環自信並不比他們差，因為他自己本身也是廩生，而且能升到率性堂，本身就說明了他自身的潛力。
月底，賈環參加了鄉試前的最後一次月考，也是他在率性堂的第一次月考。
顧青鋒和魏大凡也是摩拳擦掌，這次月考的機會難得，可以同國子監的最高手切磋一二，雖然有不少人已經先行離去，但剩下的人也不可小覷。
考試之前，魏大凡特意和顧青鋒還有賈環說了一句：「努力！」
賈環用力點頭。
他很是認真對待，這可是難得的預演。照例又是考了一天，這次回去之後，少了兩個人來搶飯吃，不過賈環邀請了魏大凡和顧青鋒，當然這次也少不了錢重海了。
兩個人雖然有些古板，但對於賈環的邀請，倒也沒有拒絕。因為這可是鄉試前的最後一次月考了，等國子監再次開學，說不定好多人都已經變成舉人了。
成績出來之後，賈環排在第三，錢重海排在第十。
看著牆上的成績，錢重海說道：「師弟出手不凡，一下子就把我們這些人比下去了。」
賈環則說道：「不一定做得准，運氣而已。」
十日當天，賈環和錢重海都開心地收拾行李，一路同行，這次兩個人離開國子監之前都到了率性堂，可以參加鄉試了。
一路上師兄弟二人說說笑笑，氣氛異常輕快。下山之後，賈環先去錢府拜見了錢雨本。
錢雨本已經從楊正亭那得知了賈環的學習狀況，很是滿意：「我特意交待了楊祭酒，讓他壓你一壓，想不到啊，你還是升到率性堂了。」
錢重海說道：「父親，環哥兒不但升到了率性堂，這次月考還考到了第三名！」
錢雨本瞪了自家兒子一眼，輕聲喝道：「你倒有臉說！如今都被師弟超了過去！」
賈環趕忙說道：「士齊兄近來疲乏，以致於發揮不佳。在監里，士齊兄經常指點於我。」這倒是實話。
錢雨本說道：「不必替他轉圜！」頓了一下，又說道：「後日，你們二人一起去江寧縣縣學領取鄉試考票。這次，我不能說你們要一定中榜，但一定要盡力而為！」
賈環和錢雨本都老實答道：「是！」
辭別錢雨本之後，賈環就回到了賈府。來到梨香院的角門外面，賈環深呼吸一下，叩門喊道：「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