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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鹿苑荷花池邊,毒太陽底下,她踢毽子踢得歡。
「一百一十三,一百十一四……」小霜在一旁替李凌冰計著數。
李凌冰渾身是汗,在踢到一百一十五個毽子的時候,她的腳向前一踢,將綁著雞毛的毽子踢到了荷花池裡,「今日便到這兒吧,給我端茶。」
舒展筋骨後,飲上一盞用冰鎮上的五味子牛乳茶,加上些薄荷葉,於肌膚也有益。她爬上池邊的柳樹,迎風吹乾薄汗,想著略散一散後,就回寢宮沐浴睡覺。
沒一會兒,皇后身邊的女史小步來到樹下,捎來一句話:「娘娘說,淮皇子的哮症又發作了,夜裡咳得睡不著,正吃著苦藥吶。」
沒頭沒尾的的一句話,簡單而又直白的陳述,既沒有吩咐她要做些什麼,也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只是提醒她一個事實——弟弟又病了。
看起來皇后娘娘正著急上火。
「你回母后三個字——知道了。」李凌冰的雙腳踢浪一般在半空晃,晃啊晃,煩惱全消。
不知怎的,明明是春日,日頭卻比夏天還毒。人家說春寒料峭,她卻覺得燥得很,沒有散去汗,反倒越發熱了起來。
李凌冰盯看了一會兒池景,覺得沒什麼意思,想著還是回去睡覺,正待爬下柳樹,聽見樹旁太湖假山的洞裡,有窸窸窣窣衣袖拉扯的聲響,隨後傳來女子小聲的嚶噎,比蚊子的聲音大不了許多。
李凌冰最慣聽人牆角。宮裡可憐人多,這不,也不知哪裡來的女郎正躲著哭鼻子吶。
李凌冰向小霜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妮子心領神會,像農婦驅趕家禽一般將一眾宮娥無聲驅趕到遠處候著。
天上金烏灑下光,令李凌冰的瞳孔眯成一線,鹿苑裡靜極了,微風將假山內斷斷續續的對話送入她的耳中。
「主子,您當心身子,別哭壞了眼睛。再說,這事還不一定吶。」
「母親都這樣說了,讓我多為弟弟考慮。我下半輩子算是完了。」
「不能去求求三皇子?」
「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怕是比母親還心急,為了哄聖人開心,恨不得把我直接捆了,塞進道觀。」
……
有那麼一小會兒,裡邊沒了動靜。
李凌冰只覺得百爪撓心,生怕是被女郎們發現有人在偷聽,緊張地張了張爪子。
好在不一會兒,裡邊的人又開口了,「我聽說,聖人的一個姐姐也曾做過女冠,夜夜笙歌,數不盡的精壯男子為她獻舞,倒是比有了郎婿的那幾個還自在些。」
「呸!我是堂堂……」說到這,那聲音突然伏了下去,任憑李凌冰豎起耳朵尖尖,也聽不到到底後面跟了句什麼,聲音再起,便是另外的話了,「禮義廉恥我還是懂得的。再者,聖人痴道成瘋,若是踏錯一步,我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一下子,李凌冰沒了興趣,爬下柳樹,悄悄溜走,到了回去沐浴睡覺的時辰了。
李凌冰與壽昌公主從未有過交集,聖人的子女眾多,哪裡個個識得。上一輩子,這個壽昌公主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如果不是聽到剛才那些話,她都想不起來有壽昌公主這麼個人。
李凌冰從來不把心思花在不想乾的人身上。
雖然壽昌公主微不足道,但有兩件與她有關的事是李凌冰曾經在意過的。
第一件,壽昌公主同母的弟弟就是三皇子李湘——自己與嚴克第一個扳倒的人。
第二件,壽昌公主十四歲時,為國運祈福,入道為女冠,作為一國女子之表率,終身未嫁。
壽昌公主在入道後,常常與聖人徹夜論道。所以,聖人一輩子只記得這麼個女兒。
嘖嘖嘖,母親大人的意圖呼之欲出。
難怪那日她這般遮遮掩掩,兜了一個圈也沒把話挑明。母親自然是向著李淮的,但身為母親還是會心疼一下女兒,所以要是女兒能自己悟出來,也算是她的緣,是最好不過的事。
真是一步好棋。
李凌冰打了個哈欠,在榻上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聖人修道二十載,道心甚篤,日修夜修,偏偏修在了偏門上,不到天命,就吃丹吃死了。聖人自己信道也就罷了,還突然起意叫女兒作女冠,為千瘡百痍的國家祈福。
從前的李凌冰也被母親暗示過,要為父皇盡孝,做公主們的表率。不過她這人小心眼,貪享受,容不得他人擺布,故意當眾折斷一隻鶴的脖子,以表明自己絕無熱忱道心,之後此事便不了了之。尤記得那段日子,她可是夜不能寐,生怕聖人一時想不開,擇了她去做女冠。
她那時年輕,還想著看俊美武士在自己府上舞劍吶!
沒想到這一輩子,母親給她指了這麼條路。
罷了罷了,為自己的親弟弟鋪路,不能計較太多,反正左右不嫁郎婿,不饞人家身子,勉勉強強也算是正中下懷了。
人的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刻,要為自己走怎樣的路作抉擇。有些人會勸你遠離是非,因為那會讓你惹上麻煩,但李凌冰的性格向來是迎難而上,她一直堅信,只要自己在合適的時間,以合適的方式介入矛盾衝突,就能自成一股力量,與男人們勢均力敵,分庭抗禮。更何況,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讓她擁有了更加豐富的閱歷去做抉擇,未來是爭出來的,不搏一搏,又怎麼爭出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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