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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為兵家必爭之地, 是政、軍、經、文的交叉、匯聚點。
太平道占零陵三年。
大賢良師張平為稷下之盟的盟主, 所領大小方已深入南方,以圖攻下兩京。
嚴克放入盟友的「釘子」尹瓊將太平道所有布兵情況提前傳回北境。原來的借道變成攻城, 不到半日, 北境之軍攻下要塞零陵。
張平在南線與李淮陷入苦戰, 焦頭爛額之際,又聞失了零陵,慌亂中, 分出一大方兵去救故城, 卻終是士氣已竭,南北雙線同時崩塌。
太平道被滅。
大賢良師被亂刀砍死之際, 又想起那個一口一個「哥哥」的定州侯, 然後不甘心地、怨恨地、卻又不得不讚嘆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亂世——
為少年人的意氣與心性而折啊!
全中州的人都看到定州侯高懸在萬軍之上的一柄劍。
全中州的人都看到一柄銀白長戟直刺而下。
全中州的人都看到少女捧劍立在所有人背後。
三人之下——
是鐵骨錚錚、赳赳而立、無邊無際如萬里長城一般的北境鐵騎。
北境之軍勢如破竹。
戰火燎原, 一下子撲過來,將兩京圍成一個烙紅的鐵桶。
元狩六年, 初春。
嚴克領軍入玉京城皇宮。
太極殿前的宮廊很長, 兩邊跪著瑟瑟發抖、不敢抬頭窺看「亂臣賊子」的宮人。這條路仿佛看不到盡頭,風捲起他的披風,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牽起之寒的手。
很多年前, 他們曾視宮城為牢籠,困住了他們的身軀, 他們失意、失落卻唯獨不曾失去心。
很多年後,他們回到這裡,即將登臨帝後之位的兩人在富麗堂皇的宮室間穿梭,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再能困住他們。
一場舊夢已然醒來。
未來可期。
嚴克與之寒跨入太極殿。
殿中只有小貓兩三只—李淮、小霜和馮寶。
可笑的是——
中州之主聖人李淮穿常服被麻繩捆著跪在殿正中。
嚴克想到的是「負荊請罪」這四個字。他少年時為李淮伴讀。恩師張檢討曾讓裕王爺以「恕」字寫一篇文章。李淮貪玩讓他代筆。他洋洋灑灑幾百字,盡論仁心仁政仁術仁君。老師極愛這篇文章。他覺得很開心,因為那篇文章里儘是違心之言,但謊言也如此美妙絕倫,他滿足於自己的文才。此時此刻,見到李淮,他竟然想起這件小事來。
小霜跪下,將一個小盒子捧於頭頂,「此為聖人退位詔書,請君侯過目。」
李淮一臉淡然,抬眸,掃一眼嚴克,「成王敗寇,朕認輸。嚴四,是殺是剮隨便你。」他的目光移到之寒臉上,火在他暗淡的眸中瞬時燒起來,嘶吼般字字吐出來,「姐姐。」
之寒沒有回應。
嚴克拔出劍,用劍尖推開詔書,劍架在李淮脖子。
李淮脖子一觸兵器的涼,瞬時往後縮了縮。
嚴克乾笑兩聲,「李淮,你還是那麼膽小。」他躬身,用晶亮的黑眸直視李淮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這麼膽小的人為何害我父兄?為何殺我母親?」
「他不知道?」
李淮難以置信地望著之寒,提高嗓音,嘲笑般又喊了一聲:「他竟然不知道?」
之寒衝過去,手中的匕首落下來,抵住李淮的喉嚨,「弟弟,別逼姐姐。」
嚴克皺眉,「你什麼意思?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你母親——」李淮嘶啞喉嚨,如一條吐信的蛇。
「李淮!」之寒怒吼。
「你母親是為你自盡而死!」
一瞬間,佛堂里彈跳的佛珠「沙沙沙」的響又在之寒耳邊迴蕩。
匕首戳進李淮的喉嚨,血濺出來。
李淮瞬時倒在地上,「哇哇哇」叫疼。
小霜撲過來,拉住之寒的衣裙,「殿下,奴婢求求您,求君侯饒聖人一命。我們的兒子才半歲,不能沒有父親啊。」
李淮也爬過來,把頭撞進之寒懷裡,很多年前,他也是這麼鑽進皇后的懷裡撒嬌。之寒曾經很羨慕,如今卻覺得麻木。
「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李淮哀求。
李淮和小霜都將之寒視為救命稻草。
這根柔草在兩道力量間搖晃、恍惚。
之寒看到嚴克那茫然無措的樣子。
下一刻,之寒回過了神。
之寒將自己的手從小霜手裡抽出來,低頭,捧起李淮的臉,替他攏一攏凌亂的頭髮,「弟弟,姐姐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今日局勢調轉,敗的是他定州侯嚴克。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放過他。你會答應嗎?」
李淮愣住。
嚴克也滯了一下。
之寒說:「自然是——成王敗寇,斬草除根。李淮,我護了你兩輩子。他護了我兩輩子。我不想再誤他一輩子。兩輩子啊,我愛他呀。」
之寒放開李淮的臉,牽起小霜,轉身離開宮室。
宮門大開,陽光明媚射來,將她的衣裙染成金色,她慢慢往外走,留下一道纖細的影子,嗓音飄進來:「李淮,姐姐走了。我們不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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