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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捏著父親的書信,通篇看過之後,又發現是一模一樣的話術,不自覺握緊拳頭。
無非是讓他修身,齊家,治國,偏偏沒有平天下。
過了一會兒,嚴克把信展平,用指尖摩挲被自己捏皺的地方,那上面有父親剛勁有力的字,隨後,慢慢將信夾進來了平日慣看的書里。
嚴克問嚴春:「老夫人那有信嗎?」
嚴春用雞毛撣子彈著書案上的灰,「是有的。」他眼裡精光閃閃,鬼鬼一笑,補充道,「四公子再過一刻去瞧,比較好。」
嚴克眼皮抬了抬,「為何?」
嚴春把雞毛撣子往懷裡一抱,「老夫人那有客,四公子不方便。」
嚴克拿起一卷書,讀了起來,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嚴春拔長脖子,湊到案邊,擠眉弄眼,「四公子就不問問,是什麼客?為什麼不方便見?」
嚴克頭也不抬,「不想知道。」
嚴春湊得更近,壓低聲音,「公子,是翰林院張檢討的夫人。」
嚴剋薄薄的唇向下一壓,「不相干。」
張家是讀書清貴人家,那個張懋之的夫人,卻是母夜叉一般的人物。張夫人眼高於頂,為女兒擇婿,從兩京一十三省世家子弟里掐人尖地選。張夫人本來最是看不起嚴氏武夫,但自從於城外偶然一見,便應了那句話,群玉山頭見,瑤台月下逢。
沒錯,張夫人相中了嚴四郎,老姑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見嚴克不為所動,嚴春繼續努力攛掇,「張夫人在和夫人說宮裡的閒話,」眼珠子骨溜一轉,「關於四公子的。」不甘心啊不甘心,補了一句,「公子不去聽?」
嚴克說:「聽人壁角,婦人行徑。」
嚴春終於泄了氣,搖搖頭,低聲嘟囔一句,用雞毛撣子去弾書架上的灰。
花廳里,嚴老夫人呷下一口茶,目光沉沉,「想是旁人聽岔了,聖人怎麼會留意到犬子。」
張夫人抓著桌子,斬釘截鐵,「太醫院楊醫正的夫人說給她表姐劉夫人聽,劉夫人告訴了她女兒,劉夫人女兒的堂姐是我三舅母,不會錯的。聖人親口說,咱們嚴四狗得很!」
嚴老夫人抬眸清亮亮望一眼張夫人,清清嗓子,「聖人說什麼,臣子記在心裡就好。」
張夫人一拍桌子,「這怎麼成,聖人說這話,是在敲打咱們嚴四啊!嚴四絕不能沾了武夫的脾性,忘了讀書的本心。咱不能狗啊,狗算怎麼回事啊……」
嚴夫人覺得聒噪,朗聲去叫侍女,「茶涼了,再換一盞,要滾滾燙的,張夫人肯定渴了。」
「所以說,要想讓咱們嚴四定下心來讀書,還得早日給他定一門,有夫人管著,就收心了,收心了,官就做大了,咱就不狗了!」
「不急,老四還小,他父親不讓。」
「話不是這麼說的。」
「……」
嚴老夫人無語至極。
廊下拐角處,仕女正捧著茶往花廳走,撞上靠在廊上的嚴克。嚴克喊住仕女,從地上捻了一抔土,灑入茶湯中,笑道:「這一盞請張夫人用,就說我請他喝茶。」
仕女小跑著走入花廳。
嚴春從窗格子裡探出頭,「公子,你不是不見客嘛!」
「多嘴!討嫌!該打!」
嚴春縮回頭。
嚴克伸了個懶腰,舉頭看這秋日。
今日秋涼,是賞月吃蟹打小孩的黃道吉日。
他嚴克有個優點。
今日的仇,今日就要報。
有人說他狗,他不能忍。
第6章
李凌冰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輩子還得吃上這樣的苦。
聖人給她擇了良師,教她練五禽戲,修五氣歸元功,還命她少食,不沾葷腥。
「此操強身健體,修養身心,最宜女子修煉。」聖人的口諭里是這樣說的。
道家講究辟穀養氣,拳腳修身,通俗來說——就是挨餓,打拳。李凌冰懷疑,聖人就是怕她嗑丹把他嗑窮了,才想出這麼一出。但是沒辦法,天大地大,不如聖人的口諭大。
李凌冰每日辰時就要起來練功,巳時沐浴聽道,午時方能用膳,過午煉丹,晚課需到夜半,過了陰氣最盛、寒氣最重的子時,才能在榻上打坐入定。她總是在迷迷糊糊中,向後轟然一癱,四腳朝天著,還得上指天,下戳地,以道家訣的姿勢入睡。
一簞食,一瓢飲,都被宮人記錄在起居注。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當以神女之品行為標杆,勢必養出超然世外的脾性,仙風道骨的仙姿。
李凌冰享了兩輩子福,哪裡真的挨過餓,動過筋骨。沒過多久,嬌花一般的美人就生生熬得又干又瘦,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像只瘦骨嶙峋的花毛哈巴狗。
狗一點也不美。
她最討厭狗。
李凌冰偶爾也能從繁重的課業中拔出身來,躺在鹿苑的柳樹上,平翻出肚皮,舒舒服服曬太陽。每到那時,金烏撒下光亮,李凌冰的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饜足聲響,陷入似睡非睡的恍惚之中。
這是她一日中最放鬆的時刻,不用做神女,不用當公主,不是誰的女兒,只是她自己,只屬於自己的一段愜意自由的時光,
因為剛剛開始學道,聖人對李凌冰管教甚嚴。相較於問李淮的書,聖人更熱衷於考女兒道法。
日子一久,聖人漸漸發現,她這個女兒聰穎過人,很多玄之又玄的道理一點就明,還常常有驚人之語,耐人尋味,也就對她愈發喜歡關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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