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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嘆一口氣,「晚了。他傷重,一時說不了話。」
謝忱跳上馬,踩在馬鐙上,身子騰起來,歪到馬一側,伸出一臂膀想撈李凌冰。一匹黑馬撞過來,馬頭撞到一處,兩匹馬同時摔倒在地,壓住謝忱與另一個韃靼兵的身子。
「謝嘉禾!」李凌冰朝他爬過去,她的呼聲很快被其他聲音所淹沒,比蚊蚋還微細。
但,謝忱卻捉到了這聲呼喚。
謝忱的手臂撐起上身,嘗試頂起腰,卻又重重地塌下,握緊拳頭砸地,怒吼。韃靼兵躺著,扭轉過身子,用刀砍謝忱,兩人下半身都被馬壓著,還在打!
兩軍開戰,不死不休。
人一旦上了戰場,就要為生死搏到力竭血盡!
博都察顫顫巍巍站起來,單臂撲向李凌冰,扼住她脖子,將她往後拖。李凌冰的繡鞋擦著粗糲的黃沙土,很快就丟了鞋,只剩下灰色的襪,又被拖出一段,只剩下赤足——被沙礫割破腳底,鮮血淋漓。
薛平撲上來,被博都察晃動粗臂撞開。
一匹黑馬撞過來,黑馬悶悶撞上博都察的斷臂,黑馬長嘯,馬蹄上揚,從二人身上跳過。
一隻大手撈上李凌冰的腰,把她的身子折掛起來,她雙腳離地,身子懸空。
「李之寒,上來!」
第64章
秋入玉京城。
皇城內一片蕭瑟。
關於北境戰事的牒報已攤了整整一張桌案, 它們被整齊地疊在一起,高得像連綿起伏的山。群山溝壑處,露出一張疲憊年輕的臉, 他低垂著目, 掃視手中的紙疊, 然後「啪」一聲合上,隨手丟到地上。
地上狼藉一片, 奏疏鋪了一地, 根本無處落腳。
幾個內侍趴到地上, 相互交叉,伸手把看完的牒報撿起來,歸置成一座座山。
李淮從另一堆「高山」上抽出最上面的本子, 抖開紙來, 面無表情地掃視上面的字,沒一會兒, 開始打哈欠。他眼前的字如螞蟻排隊般扭曲起來, 閉上眼, 用手背揉眼睛。
馮寶把七分燙的茶端到李淮面前。
李淮陷進扶手椅中,看一眼熱茶, 「換冰涼徹骨的來!」
馮寶想起御醫正的話, 大著膽子道:「主子,已經入秋了,不宜——」
李淮踢一腳桌案,吐出兩字:「拿來!」
少年人貪涼的習性早就被身旁之人摸得門清——涼茶早已備下,頃刻間就被小內侍端上來。
李淮仰頭, 涼茶湯灌進嘴裡,順著他的脖子咕嘟咕嘟往下流, 涼水在身體里橫衝直撞,自喉嚨起,冰涼一線,終於掃去他一半的疲乏。
李淮幼時體胖,不僅身體渾圓,手腳也短小如圓白蘿蔔。但自他成為帝王,身子卻是一日瘦過一日,在龍庭座上熬了不到兩年,就從水津津的胖蘿蔔熬成了乾癟癟的蘿蔔乾。
李淮的眉眼極像其父,如今又瘦長,若非他恨道入骨,一襲道袍加身,在舊朝臣眼裡,儼然又是第二個先聖人。
李淮看完手中的牒,並沒有像前一個那樣丟掉,抓在手裡,「嗙嗙嗙」砸著書案,神色越來越沉。
這一牒是賀鄧國公在北境打了勝仗。
李淮讓鄧國公按兵不動,等著朝廷議和。這老匹夫卻無視上意,轟轟烈烈地和韃靼人幹了兩仗——全勝!
雖說這兩場仗都是韃靼人挑起來的。
但斷臂都不能讓這個老頑固消停一陣!
他們嚴家人真是目中無君!
李淮腔中壓著一團火,突然站起來,甩臂把紙牒摔到玉階下,他在椅子邊來回踱步,後面跟著母雞護小雞一般的馮寶。
李淮每日看奏摺到深夜,但摺子永遠看不完,日日堆疊如山,而且今日的山必定比昨日的高!
總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等著他處置,他像濕手沾麵粉,怎麼甩也甩不乾淨!
內侍與宮女都跪到地上,頭埋進雙臂間,匍匐不動。大殿內,鴉雀無聲,燈燭影晃。
宮裡總是有那麼多人,卻總是靜得令人發怵!
他想姐姐。
就算他怨姐姐為救嚴氏子女而棄他於不顧,就算姐姐每次見他,都嘮叨他不上進,還用刀劈他的玉璽,他都想她想得發瘋。
沒有姐姐,這個宮就是死的。
被人視為日,端放於九重天,高處不勝寒,連一點暖都落不到他身上。
潘玉去了幾月,帶著三百萬兩金子,消失在白馬關外的古道上。
李淮想看到的不是北境的捷報,而是姐姐的消息——如果可以,能見到姐姐出現在大殿裡,他會更開心。
李淮對李凌冰不僅僅有情感上的依賴,也有理性上的考慮,他需要一副肩膀,與他共抗朝堂的那些破爛事!
少年帝王剛過十五歲。
半月前,司儀署為李淮行次冠禮。
光王李宜提議要行大赦。
李淮登基沒有大赦,行冠禮卻要大赦。不是因為光王突發奇想,要替少帝養民積德樹威,而是因為大赦之日挨著李宜自己的生辰。
這大赦是為誰而行,朝上朝下,一隻只新老狐狸心裡門清。
李淮自視是被母親姐姐捨棄之人,身子金尊玉貴,靈魂卻長在陰濕處,野蠻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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