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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堰官給嚴克與林崢展示丁壩上的榪槎,他故意搖晃一下比成年男子大腿還粗的木柱子,以展示它們的牢固,又蹲下來,戳一戳編織細膩的竹籠,「我們這裡以竹篾為兜,內充鵝卵石,逐層壘疊而成堤壩。」
林崢說:「落後,遇洪峰,決堤。」他取出金算盤,攤在手掌里,如撥琴般輕盈打起來,「良河工一千二百名,每月每人三貫錢,共三千六百貫,糧食……」他算帳的時候口齒格外伶俐,但他專注於算帳,腳下一時不慎,崴了一下,身子向一側歪去,眼見著要落進水裡,好在跟在他身後的人眼疾手快,將他撈了回來。
林崢本不打算回頭,待聽到身後的丹橘說:「公子,你走路就走路,打算盤就打算盤,你兩樣都做,可不還得摔下去!」他才知道身後那個戴著帷帽,一身男裝打扮的小個子是幾日前老鷹撲小雞的丹橘。他回身,把算盤塞進衣襟,淡淡道:「多謝。」
之寒走在後面,堰官的話她聽著沒意思,一心想到對岸去湊「送船王」的熱鬧,她拉住丹橘的衣角,扯一扯,「我們別跟著搗亂了,去對岸好好玩一玩。」她朝走在前頭的嚴克喊,「止厭,我去了哦。」
未得嚴克的回答,人已經跑沒了,他只得吩咐手下的人跟上,轉頭,看見林崢正發呆瞭望某處,嘴角一勾,說:「林公子,我們繼續吧。」
林崢極短促地「嗯」一聲,轉身,悶頭走,算盤再也沒有拿出來。
丁壩另一頭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人潮推著之寒走,鑼鼓震得她耳膜嗡鳴。她從未真正見過民間是怎樣過節俗的。身為公主,她一直是天上高高的月,宮裡的那些節慶,神女」被眾星捧月,她總是冷眼瞧著他人歡喜,一直以來她受人觀賞,卻從未真的融入過任何一場熱鬧。
丹橘站在之寒左邊,謝忱站在她的右邊,兩人合力圍成一個圈,才讓之寒沒被觀禮的人擠扁。其他跟著的人雖然奮力用手臂撥開人群,卻還是沒能衝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主人被人潮擠走。
觀禮的人中響起一陣歡呼,人們大喊:「王船來了!大家快倰船腳!」
人潮向前涌動,丹橘與謝忱隔出來的圈迅速縮小,之寒一會兒撞上丹橘的後背,一會兒頂上謝忱的手臂,腳步竟不由自主,被人推搡著向前走。
謝忱道:「主子,回去吧,有踩踏的危險!」
之寒被擠得喘不過氣,她個子不高,眼前儘是人的後腦勺,非但什麼也看不見,氣味更是不好聞,但她有一樁未竟之事,還是想熬到最後燒王船的儀式,「謝嘉禾,丹橘,我抓著你們的衣衫,不會走丟的。」
但之寒小看了人群的力量,謝忱無法像丹橘一樣無所顧忌貼在她身上,隨著一聲歡呼聲,謝忱被擠走了,他的刀無法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出鞘,也就讓之寒消失在了眼前。
之寒小聲道:「丹橘,我有些喘不過氣。」
丹橘掄起兩隻袖子,蹲下抱住之寒的小腿,乾脆把她抬起來,「夫人,好點了嗎?」
周圍一個人對他們側目。
之寒長舒一口氣,「丹橘,多虧了你。」
丹橘道:「小意思,夫人比能做一百張餅的濕麵團輕多了。」
之寒高出眾人半個身子,總算能看到剛才看不到的儀式。
漹水岸邊有身著紅、黃、黑、蘭四色衣飾的抬船人,他們搖晃巨大的紙船,手持火把在狂舞,口中念念有詞。
不斷有人從抬起的紙船下鑽過去,成功鑽船底的人都會大喊一聲:「身作天王腳踏板,生生世世與王一起走。」彼時,抬船的人會停下,虔誠的信徒緩慢從地上跪拜,王船再次從跪拜的人身前走過。
天漸黑,玉兔高升,群星璀璨。
抬船人放下巨大的紙船,在船上高掛兩串燈籠,燈籠上糊著代表亡人的紙人,又在紙船下壘起高高的金箔紙。人群再一次往前涌,人們開始將寫著亡人名姓的紙舟堆積到紙船邊。
之寒拍拍丹橘的肩膀,「丹橘,我們去水邊。」
「擠什麼擠!再擠我可打人了!」丹橘被人擠得心生怒火,大聲道,「好的,夫人!」
此時,更多人對她們側目。
丹橘舉著之寒來到大紙船邊,把她放下來,氣喘吁吁道:「累死我了。夫人,我歇一歇。」
之寒道:「丹橘,馬上好,我們——」她的話還未說完,帷帽就被人掀開,她那張臉再怎麼沒上妝,也是一張美人臉,她們被一群氣勢洶洶的男人圍住。
「有女人!」
「你們懂不懂規矩!有女人這場祭祀就廢了!」
「不吉利啊!」
「今年該歉收了!」
「我兒子才死,要化作厲鬼了!」
之寒自知理虧,低下頭,攏住袖子,心裡暗自可惜,要是再晚一刻被發現就好了。
丹橘張開手臂,如母雞護著小雞崽子,面對湧上來面紅耳赤的人,大聲道:「你們不要無理,我們夫人是君侯夫人。君侯就在這裡,不會讓你們欺負夫人的!」
「君侯夫人?就是那個迷惑君侯毀路炸橋的妖孽?」
「滿城都是她的腌臢事,教壞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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