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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道:「聒噪!」
兩人高大的身子又分開,重新紮入血與肉的博弈中。
桃州之戰,從晨陽升起打到了玉兔爬上夜幕。漫天火球與火箭如同一場盛大的煙火,一次次照亮慘烈的屍山血海。
戰事膠著,捻軍不得已,使了個陰損的把戲。將碎鐵、碎銅與火丸糅合,製成一個可在點燃後稍晚,才爆炸的暗器。
爆炸火丸威力強大。
春申軍不敢向前推進。
儼四發現有些火丸被人壓著,就沒有爆出來。他命令身邊之卒,若是有火丸落下,就用屍體蓋住,甭管是敵軍還是友軍的屍體,甭管是半具還是一具屍體,蓋住了,火丸就成悶丸了!
儼四的法子很奏效!
春申軍很快向前挺進半里。
很多武卒已看出了儼四的能耐,默默聚攏在他與嚴春身邊,與他們共同應敵。
將士們大多疲憊不堪,久攻不下,又不讓他們退兵,難免軍心動搖。
儼四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必須找法子進到桃州城內,把城門給頂開!
儼四奪來一匹落單的馬,跨上去,舉刀呼喊:「眾將士,隨我從右邊奇襲,咱們攻入城內!」
「我去!」
「我去!」
有十多人回應,紛紛去找馬,不到半刻,就集結了一支騎隊,從右翼化作一柄尖刀,破開捻軍一支步兵隊伍。
儼四一行遇上了一隊捻軍精銳騎兵。為了衝散他們的列陣,儼四勾住馬鐙,身子朝一邊壓去,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丟到對方馬蹄下。
眾人有樣學樣,騎兵被衝散。
儼四一隊兵砍殺他們,如砍瓜切菜。
他們來到桃州城牆,收集掉落的火丸,炸開了一個洞。十多個勇士鑽了進去。
桃州城內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有的兵士在逃,有的平民卻在撿拾兵器,代替那些逃跑的捻軍,上城牆,對付官府之兵。
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一個婦人從儼四身邊擦肩而過,她後面背著個孩子,孩子的頭上插著一支箭,那婦人不知,還用雙手輕顛孩童。
一條黃犬從儼四腳下鑽過,它瘦骨嶙峋,嘴裡叼著一隻小孩的手。
桃州城內,人如獸,獸如鬼。
儼四隻覺得,自己此時正身處十殿閻王殿。
儼四帶領將士拼殺,從內撞開了城門。捻軍敗勢已成定局,軍心大亂,立刻潰不成軍。
高晴單騎領軍,頃刻間,大軍壓城,桃州城破。
兄弟們一個個朝儼四奔過來,掛在他身上,將他的頭越壓越低。
兄弟們抱著儼四的頭,歡呼:「儼四好樣的!」
儼四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浮上雲霄,手腳因激動而顫抖,而疲軟,他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父親!父親!」
桃州城破後,儼四坐在街上畫一對母子。幼子已死,躺在母親手臂里,緊閉雙眼,形容安詳,如同睡著一般。
一隻小黃貓從嚴春手裡掙脫出來,跳上桌案,扭著毛茸茸的屁/股,彎過頭,頂開婦人的手臂,將身子塞進死去孩子的懷中。
儼四想,妹妹會喜歡他的這幅畫的——母與子,小主人與小黃狸,雖然是橫亘在生與死之間的片刻安寧,但妹妹終將長大,也需要知道世人有所苦。
他不能只畫秀美山水,兵燹之苦也需要被人銘記。
儼四畫完,正在洗硯台,餘光瞟見畫中的母擒住黃狸,她對一旁面如死灰的父親說,「扒了皮,一會兒煮湯喝。」
儼四默默收拾筆硯,良久,嘆了口氣。
嚴春突然問:「哥,你說史書會怎麼寫我們?桃州一役,有天降神兵——嚴氏兄弟殺敵數百!」
儼四不得不潑嚴春冷水,「史書不寫無名之人!」
嚴春一本正經,戳出手指,「沒事,我給公子寫!」
儼四一腳踹過去,「別喊錯!」
嚴春抱住儼四的臂膀,嗲聲嗲氣喚了句「哥」。
儼四錘嚴春硬如堅石的胸膛。
嚴春問:「哥,打了勝仗,你不高興?」
儼四道:「我們活了下來,有些孩子卻永遠不能長大。」
嚴春聞言,立刻僵硬身子,慢慢從儼四身上下來。
不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有軍報送來了。沒多久,一個兵士跑出來,嚷嚷:「你們聽說了嗎?北境嚴二將軍戰死了,東海嚴三將軍吐血昏迷,這是不是天要亡我中州?」
一瞬間,儼四砸了墨硯,耳鳴和心跳聲占據了他的腦子。
第37章
嚴春跳起來, 黑俊的臉上蒸出豆大的汗珠來,支支吾吾猶豫半天,道:「哥, 你別急, 我去問我哥, 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 是他們亂說的。」
儼四黑眸凝著寒霜, 問他:「你用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問高雪霽?我們這樣微末的人, 他憑什麼把北境東海那麼重要的戰事細節告訴我們?」
嚴春一拍桌案,「大不了——」
儼四怒吼:「春兒!閉嘴!」
二人說話工夫,那個報信的士兵已把鄧國公二子嚴潛死於韃靼二大王博都察, 三子嚴剛於登州舊傷復發的事囫圇當故事說盡。
隆冬, 懸月爬上玄天,形如鬼窟的桃州城內響起霜角, 朔風打在人臉上, 讓渾身的血都凝結成冰, 儼四感覺自己躺在了北地的雪地上,被白皚皚的雪壓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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