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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冰的臉沒有一點血色,嘴角滲出絲絲黑血來。
謝忱小時候養過龜,小龜誤食了硃砂,死前嘴巴一張一翕,他用手一撥,頭便甩來甩去,漸漸咽了氣。李凌冰現在的樣子讓謝忱想起那隻龜死前的樣子。
「唔—」
李凌冰猛然張開嘴,噴出一口刺鼻溫熱的黑血,灑在謝忱的臉和衣襟上。她嘴角奮力向上一扯,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響聲,沙啞道:「謝佳禾,真對不起啊,你這樣愛乾淨,卻被我弄髒了衣服。」
「主子,你中毒了!」謝忱伸手想要揉去她嘴角的血,卻在最後一刻滯住,手指微微顫動,小心翼翼地划過她的臉頰,握成一拳。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任由殷紅的血從她嘴角流向雪白無色的脖頸,眼中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我知道。」李凌冰伸出手,從發間扯下瓔珞纏繞的黑羽釵,用手指死死握住,按在心口,「我自己服的毒。」
那一盞茶!
謝忱胸口如被人重重錘了一記。
如果他能夠早一點發現!
「主子,你忍耐一下!」謝忱抱起李凌冰,沖開聚攏過來驚慌失措的內侍。
李凌冰抓住他胸口的衣衫,竭力向上爬,黑羽釵上的瓔珞被她扯碎了,順著她的手心落到地上,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每吸一口氣,便感覺腹中如刀割一般疼痛。
「嚴…克…」鮮血中蹦出微弱的兩個字。
謝忱猛然停下腳步,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謝忱帶著李凌冰在一眾人等驚異的目光中闖進了嚴克的書房,縱使有人想要上前阻攔,待看到他懷裡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子,也都齊齊噤聲退到一旁。
如此鮮艷的紅,在這後宮獨樹一幟,是新帝胸口的硃砂痣,是後宮不能冒犯的禁忌。
嚴克正埋首書案,耳畔才聽到內侍急急忙忙的通傳,一抬頭,就瞧見謝忱抱著渾身是血的李凌冰站定在他眼前。謝忱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渾身都在顫抖,蜷縮在她懷裡的女人轉過臉來看他,一雙眼睛比湖水還要亮,目光幾分疏離,幾分怨懟,更多的卻是痛苦難言。
嚴克茫然地愣了一下,仿佛一時間很難理解當下正發生著什麼,卻在下一刻變了臉,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前來。
李凌冰只覺四肢百骸如被萬隻蟲在撕咬,身子晃了晃,待回過神來,就已經在嚴克的懷裡。曾經那個令她覺得炙熱如火的胸膛如今冰寒徹骨,她抬起頭,看著嚴克的沉黑如夜的黑眸,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指,喊了聲:「止厭,我疼。」
嚴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下移,看見被她按在懷中的鴆羽釵,便什麼都明白了,他斂住了所有的情緒,吩咐下去:「傳韓醫正!」
李凌冰看著他,感覺自己像掉入了一個冰窟,吸走了她所有的血與熱,「止厭,我曾向母后發誓,定要護弟弟周全……你殺了我弟弟……你我夫妻緣盡於此……我死後,你要以公主儀制葬我,我死不入皇后陵……不必祭奠我,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好—」嚴克啞然道。
他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好似又說了什麼。
但李凌冰不會知道了,眼前之人漸漸模糊,她墜入永夜的黑暗,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了。她猶如睡著了一般躺在嚴克懷中,在她臉上再無半分生氣,只有一顆淚從眼角緩緩滴落,沒入嘴角的血中,隨後,淌入少年帝王冰涼徹骨的手心。
第2章
李凌冰聽到鳥的叫聲。
這事很怪,畢竟她做鬼已經好多年了,身體遊蕩在九嵕山瑤台寺的地下玄宮,除了老鼠吱吱地叫,小蛇嘶嘶地咬,從沒聽到過其他的聲響。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投不了胎,大概是上輩子作惡多端,連地府都不願意收她。
玄宮裡沒有光,黑暗模糊了歲月,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好在身為孤魂,感受不到冷,體會不到疼,七情六慾早已連同血肉拔離了軀體。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棺槨里那具白骨便是她自己,但她已經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這般地步的,歲月如同蛀蟲,將她的記憶啃噬得支離破碎,混沌是歲月賜予她唯一的仁慈,讓她渾渾噩噩地睡上一覺,世上便過去了許多年。
她永遠不會知道,她的一生被史官們歸於寥寥十幾字,儘是鮮血與枯骨,連死後也不得個好名聲。她又怎麼會知道,畢竟人死了,就不該有任何感覺了。
暗無天日的日子過了許久,某一天,玄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墓室里灌進勁風,轟隆隆猶如萬馬奔騰,又如電閃雷鳴。
李凌冰被這聲巨響驚醒,身子慢吞吞浮到半空,一道亮光朝她射來,刺得她撇過頭,她抬起手掌,試圖遮住從墓室大門泄出的光亮。
鬼是最怕光的。
過了一會兒,李凌冰小心翼翼地將目光塞進指縫。
一個身影立在強光之中,那身影在白光中越來越大,越來越長,似一片烏雲般向她壓來。她的身體被某種痛苦擊穿,如果她此刻仍有血肉,定然豎起根根寒毛,如果四肢百骸還在,骨頭也定要咯吱咯吱震動起來。
門洞的光亮愈加耀眼,直直將李凌冰周身穿透,遠遠看去,似被光柱釘在半空。
身體漸漸從麻木中甦醒過來,指尖和腳尖漫過絲絲寒意,令她有了重生的感覺,只是那光亮晃得她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就是在這一刻她聽到了鳥叫,起只是零星幾聲,最後竟成了一片的淸啼,如此清脆悅耳,近在耳邊,很真實,不像是自己想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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