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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寒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
嚴夫人與嚴懷意亦是嚴家人,她們不會坐以待斃,不會幹巴巴等著任何人施捨一點慈悲,如天兵天將一般來救她們。
她多餘嗎?
自然是。
不,也不是。
她的出現恐怕令嚴懷意的六成勝算折成了一兩成。
之寒懷著忐忑的心跟著嚴懷意離開。
一開始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他們幾乎沒有遇上追兵,只在西城門直面與守城軍交擊。
「嚴家軍」勢如破竹,眼看就要出玉京城。
然後,他們遇上在城外設置關隘的八千禁軍。
聖人李淮就等候在大道中央。
李淮聽到人馬的奔騰聲,孤鶴一般的頎長身子轉過來,風捲起他龍袍一角,他神色淡淡,問:「姐姐,你又想丟下我是不是?」
之寒落下馬。
嚴懷意在馬上疾呼:「四嫂!」
之寒一瘸一拐走到所有人之前,那一百多人的身影在她身後聚成模糊的光點,「我只是來送嚴家妹妹。送走了,就回宮了。」
李淮問:「送走了,就和嚴家沒關系了?」
之寒說:「是。」
李淮只是抬抬手,禁軍就劈開一條道。
嚴懷意坐於馬上,她手裡捏著百餘人的性命,她沒得選。嚴家人與之寒擦肩而過。
李淮朝之寒伸出手,想扶她上龍輦,「姐姐,想不想看場好戲?」
之寒無視李淮的示好,自己爬上車。
李淮跟上來,在她身旁坐定,「一場好戲吶。朕要給鄧國公父子主持喪禮。舉朝上下,無數人望眼欲穿,等著嚴四這個孝子來奔喪吶。」
第77章
嚴氏一門三英烈。
聖人主持喪儀。
舉朝之臣前來嚴府弔喪。
中州之民在心中默悼國失其士。
這是一場盛大的喪事, 白經幡在風中獵獵飛揚,黃紙錢如雪片卷到弔喪之人的衣袍之下。三抬棺材前列著三套甲與三柄劍。甲上刀槍劍戟留下零零痕跡,劍刃被磨得異常鋒利, 每走過一人, 那人就能從劍身猛然捉見自己臉上各色各樣的表情。沒有哭聲, 沒有叫喊,只有一道道灼熱的目光裝作不經意地瞥向開啟的嚴府之門。
門外響起脆生生的報「:有客吊, 主家回禮。」
來了?來了!
眾人齊刷刷抬頭, 乾脆不裝腔作勢, 把脖子伸得老長。
眾人紛紛搖頭。
噯,來的又是普通的弔唁之賓。
不是定州的君侯。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冬冷雨。
府內但凡有廊檐的地方都站滿了人。
年老體弱的嚴仆們穿插著給沒能鑽進去的賓客遞傘。
從頭至尾,嚴老夫人都坐在主位上, 手臂擱在嚴通儒、嚴沉、嚴潛、嚴剛的牌位之前, 垂眸盯著地面,任何的人與事都不能令她抬起頭, 分出半縷魂兒來。
喪禮要從子時進行到午時。
聖人不可能事事躬親, 派了馮寶在靈堂盯著, 禁軍在嚴府外候著,自己在後院處理政事。
李淮不准之寒在靈堂露面。
既要把她從嚴氏的事里擇乾淨兒, 理應人都不能出現在嚴府。不過, 他自己的姐姐他自己知道,拗不過,罵不過,打不舍,他也不想魚死網破, 准她出宮送送鄧國公。
之寒鑽進嚴克的屋子裡,一進門就聞到干墨的味道。這屋子幾年沒人住過, 書案、博古架上卻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只有成堆的書籍泛出淡淡墨香。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書案。
灰色的歙硯里墨干成一絲絲。
珊瑚筆架上一支小毫歪了,她屈指扶正。
她低下頭,用點點目光臨摹泛黃宣州紙上三個字:「真倒霉」——真是沒頭沒腦一句話,也不知當時他在想些什麼事。
幾乎每一處都有嚴克生活過的痕跡。
之寒嘴角不自覺泛起微笑,一抬頭,愣住。
正對床榻,掛著一幅觀音像。
那觀音穿的是麻姑仙女裙,頭上掛著雪白的巾,一點都不慈悲,倒是有一點俏。
真是——一點不正經,一點不端莊。
之寒眯起眼睛,瞧見畫上蚯蚓扭曲的幾個小字:之寒小姊像。
之寒搖搖頭。
這人竟然那個時候就惦記上她了?
好沒出息啊——
之寒坐到榻上,雙腳並攏抵在地上,望一眼觀音像,把被褥抽出來,蒙在頭上,這一抖落,一片乾枯的楓葉左搖右晃從她目光中飄下來,停在她繡鞋尖——楓葉狗橫眉立目,瞪著她。
這人真是……
之寒嘆一口氣,快速把楓葉塞到枕頭底下,雙手捏著被褥,身子搖啊搖,目光逐漸失焦。
牆上的觀音對著榻上裝觀音的之寒笑。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個個影子划過門扉。
雨越下越大,人們卻突然動起來了。
之寒從榻上彈起來,沖向門,向外推,卻推不開,用肩膀撞,還是撞不開。
什麼人把她鎖住了,把她隔絕在喧喧嚷嚷的塵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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