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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還是兄嫂通|奸……」
……
之寒知道定州城百姓不喜歡她這個君侯夫人。
但僅僅是知道和親耳聽到他們辱罵自己是另一種感受。
有心之人散布荒誕的畫本子——
說書人於她形如妖魅一般的描繪——
有人不願意她留在君侯身邊。
這些人的目的達到了。
她被最普通的人所厭惡,這種惡意對於高位者是無可奈何的,天下悠悠,眾人之口難堵。風月之事最能消磨一個人的威信,把君侯歸成沉湎女色的無道之列,便是於人心裡築起一道城牆。他們羞辱她,亦是羞辱君侯。而君侯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人心。
之寒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成為嚴克的累贅。雖不至於心如死灰,畢竟連史官也喜歡將時代的錯歸於無辜的女人,但其中有一半是真,她一時恍惚,不斷後退,腳下一滑,跌進了湍流的漹水之中。
之寒甚至來不及喊出聲,就被水流沖走了。
她被水淹過一次——窒息的感覺令她骨頭打戰。
丹橘伸手去拉,大喊:「夫人!」
「撲通」一聲,水浪沒過了丹橘的頭頂。
人群里躥出一道藍光,亦是跳入水中。
人群們開始慌亂,大喊大叫地四散。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逼得君侯的美人跳河,君侯會殺了他們。
不知何人燃起華麗紙船下的金箔紙,熊熊烈火躥起來,絢爛的紙船向水邊傾倒,在一片誦經與叫喊中,炙熱的赤焰吞噬船舷,燈籠與紙人被燒斷,化作一團團零星的火焰,紙人騎著一朵朵鑲金邊的黑雲直飛玄霄,然後,化為細碎的火雨散落到潺潺漹水水面。
嚴克正在下游,抬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漫天「火雨」,心裡不知為何,很不好受。
有人對岸跑來,嘴裡大喊:「闖禍了,闖禍了,女人跳河了!」
另一個人喊:「兩個女人都被逼著跳河了。」
嚴克腦袋裡嗡一聲,耳畔響起之寒走前那句話:「止厭,我走了。」
走了——
走了——
嚴克直衝下丁壩,水瞬間沒過他膝蓋,林崢來拉他,卻被他直接撞開,他盯著那些伸出鋒利觸角的榪槎與竹籠,一排排立在水中,似舉著兵刃沉默不言的兵士——人如果從上游高地勢衝下來,不會漏下去,但直接撞上去,無異於五馬分屍。
「所有人,下壩,搭人橋,誰囉唆一句,老子殺了他!」
嚴克心裡明白,不一定來得及。
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之寒死。
兵士們毫不猶豫,撲通通跳下壩,丁壩之下是個小積水潭,水高到腰,身後幾丈就是榪槎,水不算深,卻異常湍急,且冰涼刺骨。兵士們手臂互相鎖死,隨著激流不斷穿梭,隊伍像浪一樣搖擺。
嚴克覺得這幾剎那是最漫長難熬的黑暗。
耳邊唯有潺潺水聲。
連夜鶯也不曾啼叫
水流一聲,他心暗一寸。
林崢以一個世外人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陷入沉默的君侯。
「有人!」一個兵士喊。
嚴克眸中一亮,涉水撲過去,那個人已經被人橋箍住,嚴克抱起那人,卻是丹橘。
丹橘神志不清,不斷喊:「夫人!」
此時,謝忱也被衝下來,撞到人牆上,他自己站起來,濕道袍掛下來,瘦弱得如同小雞崽子,不斷因為嗆水而咳嗽。
嚴克搖搖晃晃,將丹橘抱上丁壩。
林崢伸出手,接過丹橘,看著懷中瑟瑟發抖的少女,猶豫了一番,還是道:「節哀。」
「閉嘴!」嚴克低著頭,沒人能看出他此刻的神情,他只是轉過身,背對眾人,又站在冰涼徹骨的漹水中,弓下背,如一隻傷心的鶴。
上元佳節,圓月當空,本該照團圓。
巡堰是他提議的。
他卻弄丟了之寒。
他想殺人——
殺了那群把之寒逼進比冰還刺骨的漹水中的人。
全都殺光。
是的。
殺。
第89章
鬼火般的火雨隨風飄散, 一瞬間化為灰燼,如無數黑蝴蝶在君侯身側飛繞。他站在水裡,臉上掛著紙灰, 黑——籠罩他半張臉, 水沒過他胸口, 寒意自腳底爬上來,把他骨頭都凍僵。
所有人都屏息而待。
水無情流過, 沒帶來任何活物。
遠遠的, 有什麼明亮的東西晃了一下眼睛, 水波一搖,一隻金箔舟從水底冒了出來,如來自地獄的信者。瀲著金光的小舟隨水流飄到嚴克手邊, 他抓起來, 上面有朱紅的字,但字被水化開了, 他看不清上面寫著什麼。
嚴克腦袋「轟隆」一響, 立刻撲向金泊舟飄來的地方, 這個時候,第二隻金箔舟冒出了頭。他游過去, 不急抓紙船, 只快速瞟到上面花掉的字,心下一喜,頭一下子沉下去,雙臂展開,在水底找人。
嚴克知道之寒就在附近, 但水底太暗,眼前能見不過方寸。沒多久, 他又捉到一隻金箔舟自黑暗的水底浮起,一串泡泡圍繞在他身邊。
他朝著那小舟浮起的地方再次猛地紮下去。
花萼一般的衣袖在水中舒張飄動,一隻只金箔舟自袖底鑽出來,如跟在大鴨子後面的一串小鴨子,似知道歸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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