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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含在口中的茶湯咽下去,「啪」一聲,杯盞砸到桌案上,將之寒拉到身側。
之寒用臉頰去迎母親的手掌,感觸母親最後的溫度,淡淡地、輕輕地道:「母親,我認得那支釵。我把你和我夫君的杯盞做了交換。你若沒有存這心思,一切——多好?我會對你好的。你為什麼不信?我也想有母親疼,有母親愛,哪怕只有一點點,一點點的愛也會讓我開心。」
哇一聲——
太后開始大口大口吐血,顫抖蒼白的手想要再摸一摸團團兒的臉。女兒卻向後退去,被她的夫君一把抱在懷裡。
女兒開始無聲地哭,「我想給她機會的……她為什麼……為什麼……」
那個男人就輕輕親她的臉頰,啄她的淚,「別哭,我在這,我永遠陪著你。」
太后的眼皮開始發沉,四周的光被一點一點吞沒。
她覺得冷z
真是——
羨慕你啊——
下輩子,也讓我能遇上這麼一個人……
第110章
嚴克把太后的屍身放到榻上。
之寒捧來一盆溫水, 坐到榻上,把絹帕放到水裡,擰乾, 捏在手心, 輕拭太后臉上的血。
臉是蒼白色, 血是暗紅色,被黃色的帕子輕輕一掃, 成絲絲縷縷的淡粉色。之寒的手有些笨拙, 像頭一次上妝的小女兒偷拿母親的胭脂塗, 左花一塊,右花一塊,終於把臉塗成了大花貓。
嚴克原本安靜地注視之寒, 見她手上漸亂, 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 「你累了, 歇一歇吧。」
「母親最重儀容。一輩子都困在這具皮囊中, 從未有過自由。」之寒把嚴克的手推開,「你去吧, 做你該做的事。」她把絹帕放到水盆里, 水一下子染為紅色,素白的手在血水中蕩來蕩去,「該讓他還血債了。」
嚴克道:「我會留八百兵在這裡護著你和孩子。小謝也留下。我把事情解決了就回來。」
之寒垂眸,手上的帕子探到太后脖子根,「謝嘉禾必須跟你去。我答應過他的, 讓他手刃仇人。謝嘉禾——」之寒的嗓音提起來。
門外,一個影子落下, 「主子?」
之寒道:「李宜這條魚在岸上活得太久了。願你此行順利,解你心中意難平。」
「謝謝你,主子。」謝忱的聲音很輕,近乎於自言自語。
少年的身影落在門上,以他一貫的方式,安靜地宣示他一直都在。
「汝是我主,我之刀刃所向,皆是主人宿敵的心口。」
少年時的熱血與情動都在這一句承諾中。
眉山謝氏與光王之仇到了該清算的時候。
孩子的哭鬧聲在寂靜的驛站里響起來——似盛夏樹間不知疲倦的蟬叫。
之寒抬起頭,望向門外,「團團兒醒了。我去照看。」她站起身來,腦子裡似有道光掠過,口中啄著這個小名,「團團兒——」
光王對她的執念仿佛都體現在了這個小名上。
嚴克說:「我和小謝不在,你一定當心,別出屋子。」
之寒抬眸,「止厭,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我覺得你不能離開。」
「你——」嚴克神思飛轉,他一下子明白了之寒的意思,「你是說,李宜會自己送上門來?」
之寒點頭,「李宜心思狡猾。他敢冒險來赴稷下之約,一為太平道的長生之術,二為你定州侯。他此行欲取你性命。我卻成了變數。如果沒有我,他可能在學宮之宴已發難。如果沒有我,你會喝下母親那杯毒茶。也因為有我,他會在以為你死了之後,來——」她眸色一暗,吞吐道,「搶我回去。」
李宜這個妖道曾經將李之寒浸在水缸里幾天幾夜。
李宜這個妖道曾讓李之寒當眾脫衣獻舞。
李宜這個妖道將自己女兒的名字取為團團兒。
李宜這個妖道逼迫李之寒與其母自相殘殺。
他曾問自己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仇恨?
如今看來,竟然不是——不,應當說是大錯特錯。
仇恨是直的、剛的、乾乾淨淨的!
這不是仇恨!
是令人作嘔的占有!
嚴克在憤怒發狂的邊緣簡直要嘶吼起來。
「為什麼?李宜為什麼如此關注於你?」縱然要激發之寒的噩夢,他還是想知道得要命。
之寒愣一下,沒有很快回答。
縱然是夫妻,身與心被他所擁有,她卻一直很小心翼翼地隱藏著傷痕,說出來,無異於把才長好的傷口扒開來,鮮血淋漓地呈現出來。
「為什麼!」嚴克的話如雲間落下的雷。
連門外的悶葫蘆都被震到:「嚴四,你別太過分!」
之寒說:「李宜喜歡——那種喜歡。」她頓一頓,微歪頭,擠出一個自認為很瞭然的笑,「雖然那些都是舊夢,我卻覺得,好像都發生過一樣。但我已經很久沒做過那樣的夢了。你曾說,不讓再讓我做這樣的噩夢。你做到了,我很好,嚴止厭。」
嚴克覺得他的靈魂晃了晃,隨後厲聲尖叫。
如果今日喝下毒茶死的是他嚴克,痛苦的是李之寒。
如果今日他嚴克僥倖沒死,卻又反殺太后,痛苦的依然是李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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