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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跳上破廟屋頂,想趁亂鑽進屋頂上的洞。
那是李之寒病著的時候,半夜醒來,凝望月亮的地方。
嚴克反手把儀刀飛了出去,插進那人的後背。那人直直臥倒,臉擦著青磚,「噼里啪啦」掀得磚瓦作響,掉下來,摔得手腳扭曲,狀若爛泥。
嚴克跳到死屍邊,拔出刀,又對準孫覃,「再來!」他劇烈喘息著,刀尖垂到地上,點了三下,稍作休息後,沖向孫覃。
剩餘七八個人被嚴克砍瓜切菜一般挑倒在孫覃身邊。孫覃想逃,被嚴克撲倒在地。孫覃手忙腳亂,用摺扇亂打。嚴克橫刀在孫覃脖子前,把他拎起來,用刀背卡著孫覃脖子,向上壓一次,喊一次,「叫爺爺!」
「嗚嗚——」孫覃喉嚨像個風口,呼嚕嚕往內灌風。
「我忘了!你被老子弄啞了!」嚴克把刀壓得更緊,迫得孫覃面色青紫,像只小雞在叫,手指拼命在刀刃上劃,十指之上儘是鮮血。
書生從門洞裡看到外面的情景,用肩膀砸門,大喊:「嚴克!殺了孫小侯爺,北境會更亂!你不想你父兄腹背受敵,功敗垂成吧!不能殺他!不能殺!」
書生這聲喚把嚴克從鬼域拉回來。
他抬頭,發現晨光熹微——竟然,天亮了!
他茫然環顧四顧,地上、屋頂、草叢裡儘是死狀猙獰的屍體。
連他自己也不記得,究竟砍了多少人。
孫覃在掙扎。
嚴克下意識用刀扣緊他。
其實已經殺了那麼多個,不差這一個。
反正,嚴氏與孫氏的梁子早在元京城內就結下,註定不得善終!
殺吧!殺吧!
趁自己還沒找回枷鎖。
嚴克把刀反過來,用刀刃對著孫覃。
殺心剛起。
他卻聽到琵琶音。
李之寒原來早醒了,在這個時候,她彈起了《薤露》,一曲悠長清音,安撫下一隻近乎陷入癲狂的野鬼。
噯——她比上次彈得好多了。
在一瞬間,嚴克恢復本心,將刀放了下來,吐出一個「滾」字。
孫覃連滾帶爬跑了。
嚴克走到一個水缸旁,用手掬起涼水,抹了把面。他低頭看著水缸里自己的倒影,無論他怎麼揉搓,血已經滲進毛孔里,形如一張紅鬼面。他推開卡門的木桿,走進破廟,在李凌冰身前蹲下。
陽光從頭頂的破洞落下來,天光如同一朵雲落在她發間。一夜好眠,她臉上的痘瘡都收了口,不再水浸津的泛著光。
李凌冰抬起頭,抱著琵琶,望他,問:「狗打完了?」
嚴克點點頭,「嗯,都趕走了。」
李凌冰放下琵琶,目光移向破廟外,「高晴就在不遠處了吧。」
嚴克沒有說話,黑眸盯了李凌冰一會兒,道:「李之寒,我帶你走吧。從此浪跡天涯,你只是我的李之寒,我只是你的四郎。」
李凌冰滯了一下,回望嚴克,兩對眸子遲遲交錯,琥珀色的眸子感傷,漆黑的眸子堅定,良久,她道:「嚴止厭,我可以不做中州的公主。你——不能不做嚴氏的兒子。」
嚴克知道。
她知道他想起了一切。
她為什麼要用輓歌喚醒那個懦夫吶?
有了記憶,父兄就回來了,桎梏就回來了,那個瞻前顧後的嚴止厭就回來了!
嚴克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李凌冰道:「四郎會殺孫覃。但,君侯不會殺孫小侯爺。」
嚴克自顧一笑,顯得無奈,「有時候女人太聰明,的確令男人頭疼。」
李凌冰道:「就算我裝作不知道,跟你避世隱世,總有一日,你我必離心。你會因為我曾經束住你的手,縛住你的腳,而對我心生怨念。你本是雄鷹,就應該在高高的蒼穹翱翔。我又何必去做那牢籠,親手葬送你我的過去。留個美好的回憶,不好嗎?」
嚴克黑眸沉如水,「其實,你是不信我。」
李凌冰放下琵琶,頭低下去便沒有抬起來,「沒錯。我不信君侯不愛權勢。四郎,這是我此生最後一次這麼叫你。白馬關內你是我的四郎,白馬關外,你是定州侯。」
「李之寒,你看著我。」嚴克跨前半步,手指摸上她的下巴,他很少如此強迫她,但這一次,他用力把她的下巴掰過來,迫她正視他,「李之寒,你聽清楚。嚴止厭、四郎、定州侯、小狗崽子都只不過是一個稱謂,你願意叫我什麼就叫什麼。我就是我,從未有過一絲半點虛情假意。即使定州城是幽門地鬼門關,你決心去闖,我嚴克願奉陪到底!為你,殺小人,斬敵寇,做一隻為非作歹的鬼!我也是心甘情願!」
李凌冰落下淚來,淚珠滾過臉頰,滲進瘡口裡,抿到嘴裡,又辣又咸,她疼得發抖。
嚴克輕嘆一口氣,「對不起。嚇到你了。」
李凌冰抱著膝蓋,把臉埋起來,肩膀一直在抖。
嚴克坐到她身邊,手指虛架在她頭頂,做出撫摸的動作,但他已不是四郎,始終不敢輕易靠近,「別哭了,你臉上的瘡口剛好些,再把臉磨破了,又要把人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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