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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從武——定國公嚴從儒的長兄,兵部入閣的一朝閣老。他一進殿,嚴氏子弟的義氣和血性就僨張出來,在殿中大呼:「不可殺!」
老人家面如死灰,迸出哀嚎:「老友,你糊塗啊!」
嚴從武從頭至尾沒有參與圍殺李宜的計劃。他此番來,只為保朝廷根基,不讓光王李宜隻手遮天。
縱使李淮心寒如鐵,也從未想過光王會動嚴氏。
難怪——光王要議和。
他覺得對不起姐姐,但轉念一想,姐姐拼死要保嚴氏,光王卻要殺嚴氏,她若是真回來,他大抵又要挨一頓臭罵,里外做不成人!
姐姐晚一些回來,未必不是好事。
嚴從武領著太學生未能勸動聖人李淮。
嚴從武只是拜錯了佛——李淮從來只是一隻被壓的猴子。
光王李宜沒有立刻殺嚴從武,他以結黨營私之罪,將嚴從武本人、兒子、孫子、門生、故吏等歸為「黨人」,統統收押入監,待舉朝的輿論壓過來,再走一步,看一步。
八百名太學坐於宮室前的石頭地上,無論颳風下雨,日夜齊聲喊冤。以謝忱之父為首的一小批言官也冒死直諫,終於換來光王的讓步——嚴從武全家流放瓊州,太后娘家梟首。
史官對於這段歷史不敢多著一墨,多一個字都仿佛顯得少帝軟弱、光王霸道。他們只敢寫「黨錮之禍」四字,卻半字不敢提及嚴氏參與其中。就算是這寥寥數筆,在很多年後,也被新朝的史官所抹去。
那一夜葬送了許多英魂,後人卻不知道。
兩京的消息通過一匹匹快馬傳到北境、東海與金帳王廷,卻獨獨傳不到白馬關外。
白馬關隔絕於世,正在上演一場拼殺,身處戰場的將士們絲毫不聞兩京的骯髒事。
李凌冰被嚴克抱上馬,雙手抱住嚴克的腰,枕著他的背無聲哭。
嚴克是倉促間闖出牢籠的,沒有穿鎧甲,很快就感覺背後一片濕涼,他一邊安撫受驚的馬,一邊道:「別怕,沒事的。」
李凌冰忍哭忍得渾身抖。
嚴克又喊:「別怕!別怕!我在!」
李凌冰終於哭出聲來,「嚴止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為能幫到你,我沒想弄成這個樣子!」
嚴克沒有立刻出聲,他需要用刀劈開一個韃靼兵,黑馬再次受驚,前蹄揚起來,他吼一聲:「抱緊!」
李凌冰死命抱住嚴克,身子往下墜,待馬的前蹄好不容易落地,後蹄又跳起來,她一下子往嚴克背上壓。
嚴克穩下馬,用手來探她的腰,「沒事吧?」
李凌冰輕聲道:「沒事。」
驚嚇止住了她的哭,她也不敢再哭。在敵人面前露出軟弱,會害得身側之人分心,她選擇再勇敢一些。
李凌冰睜眼看向四周。
高晴的長戟剛剛砍下一顆敵寇的頭顱。
謝忱已從馬下爬出來,將一柄彎刀插入敵寇的胸膛。
潘玉的盔甲散成碎片,從地上爬起來,將一支斷箭插入敵寇的頭顱。
中州的將士們都在拼死殺敵,他們的血與敵寇的血將她素白的衣裙染成血衣。
李凌冰牢牢抱緊嚴克,抱緊一些,再緊一些。
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明白中州最硬的骨在哪裡?在北境,在東海,在春風不度的白馬關外。
這一刻,她才知曉,戰爭是什麼。
邊疆將士用血肉築起的長城,護住了中州最美的山河。在這裡,聖人只是遙不可及的一尊神,求神庇佑,不如倚靠身邊的同伴。
高晴三千武卒大敗韃靼兩萬騎兵。
直到博都察被俘跪在嚴克馬前,李凌冰都沒有敢再和嚴克說一句話。
高晴立於嚴克的馬左側。潘玉立於右側。謝忱從死屍堆里爬出來,悄悄站在李凌冰身側。博都察跪著。他身後是被俘虜的韃靼兵士,也同他們的主帥一起,折服於定州侯。
嚴克坐於馬上,與博都察之間隔著一條溝。眾人見嚴克神色凝重,以為他必然在想之後的每一步棋該怎麼下,總歸是家國大事一類——再不濟,是想怎麼虐敵寇。
其實年輕的君侯離經叛道,神思縹緲,在琢磨,博都察穿著紅肚|兜像畫本里的哪吒,而他背後麼——偏巧是二郎神,哦不對,是救苦救難的慈航道人。
不能讓李之寒知道,他又在心裡想二郎神楊戩。
君侯神思回籠,垂眸看敵寇,手握住腰上的一雙手,「貴客,中州之俗,禮尚往來。現在我是主,你是囚。主要去定州,你去那籠子裡待一陣子。」
嚴克掉轉馬頭,身後的軍士們立刻給他讓出一條道。二人一馬走入僻靜處,月光灑在地上,馬蹄聲「噠噠噠」響。
四周好靜,靜得李凌冰的心撲撲直跳,耳鼓膜連著心跳,嗡嗡作響——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有好多話要講,可話到嘴邊,卻開不了口。
嚴克沉默了一路,道:「謝謝你,李之寒。」
李凌冰愣了一下,訥訥問:「謝我什麼?」
嚴克道:「謝你留了那蠻子一命,謝你讓事情有了轉機。博都察若死了,如同失了開啟定州之門的匙。李之寒,你真是一尊佛,有你在,福澤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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