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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從未聽說過的嚴老夫人的一面。
噯,沒錯——
為妻為母者之前,是為女人,為人。
世人只看到嚴氏男子守家衛國,卻不知這一切是嚴氏之女在其背後默默堅守。他嚴氏之子家世顯赫,卻無一子覓得良配,這其中確實有投身戰場無暇顧及男女之情之故,但更多的是——京中貴女不願成為嚴氏女,或者換句話說,是成為像嚴老夫人那樣的妻子或母親。
嚴懷意繼續道:「我母親不曾有過一絲怨懟,但她生命中所有的活力都在漫長的等待中被消磨。四嫂,待四哥回來,告訴他,等待不該是一個女人的使命,如果他愛你,就讓你自己選擇,是守在後方等他,還是與他在前方攜手同行。」嚴懷意走過來,抓住之寒的手,故意俏皮地眨眨眼睛,「四哥麼——骨子裡還是有點嚴氏男子的霸道,但比之我父親和三位兄長好些。他沒有長在邊關戰場,而是長在元京城母親臂彎里的富貴溫柔鄉,我看他還有得救,只待四嫂好好教。」
之寒無奈地笑笑:「我知道,你是在逗我開心。也難為你,既要上陣殺敵,還要在這教我怎麼馴服你兄長。我的確不喜歡等待的滋味,下一次,我會讓你四哥帶我出征。」
嚴懷意突然抱住之寒,「四嫂,我決定和白汗王殊死一戰。如果我敗了,你一定不要出城來救我,好好關緊定州城門,等著四哥回來。」
之寒聞言一愣,強忍著淚水,擠出笑容問:「你不是不讓我再等你四哥了嗎?」
嚴懷意道:「最後一次。」
之寒道:「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嚴懷意回答:「城內謠言四起,再耗下去,軍心遲早要亂。這場仗原本就拖得太久了,這是我和薛先生商議後的決定。」
之寒道:「其實,我一直沒敢和你與薛先生提,王奔取了我的釵。我一開始想不明白,他要我的釵有何用,直到城內傳說你四哥死於北境。我才意識到,他要我的釵也是同樣的作用。此時此刻,你四哥可能已經以為我死了。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也不知道我的『死』將會送他往何種境地。王奔和他的同黨就是要讓定州城和北境都亂起來。這個時候,就需要快刀斬亂麻。可我不敢告訴你。妹妹,如果我說了,就好像是我親手把你推到敵寇的刀下。萬一你死了,萬一——」
「四嫂!」嚴懷意高喊一聲,「軍人的歸宿就是戰死疆場。我嚴懷意是這一城之帥,身後有數十萬兵與百姓將生死交予我手,我不懼死,只恐生而不曾戰,不曾為至親之人拼過命。四嫂,你可信我?」
「我信!」之寒收淚,她自然是信嚴懷意的。
嚴懷意站起身來,笑一下,「四嫂,我去換套新甲。那甲是我母親親手縫製,我一直捨不得穿。如今,到了讓它昭昭見天日,淋血留青史的時候了。請四嫂上城樓,為我擂鼓助戰。只要一想到有親人在我身後望著我,我的劍定會所向披靡。」
嚴懷意披甲上戰馬,她身後是五萬定州城兵,浩浩蕩蕩一條黑色長龍,在戰鼓聲聲中從開啟的城門中縱馬而出。
舉城之兵力都付之於這一戰。
之寒一身素白立在城樓之上,為嚴懷意擂戰鼓。
她這一身白並不是興喪之意。
而是定州城樓為玄黑。
定州城兵甲為黑。
定州城旗為黑。
她的白可以讓嚴懷意在馬上回身,第一眼看到她的四嫂在她身後守著她。
這一仗百姓稱之為「困獸之斗」。有數千百姓舉著斧頭鐵鍬鐮刀想要衝破城門棄城。他們在城內主張君侯已死,城無主而頃刻間可破,不若獻城求保命之際,嚴懷意正領軍化身一銳楔,直刺入韃靼人的黑與白的敵陣。
定州城守軍一退再退,百姓即將衝破城門。
之寒拔出掛在守軍將領腰際的劍,劍指城門外,「嚴將軍與將士們正在城外與敵軍作戰!你們誰敢出城,便以投敵之罪論處!我會將你們的人頭懸掛在城牆之上,讓全城的百姓都親眼看看,背叛定州之民是何下場?」
「你男人已經死了!」
「君侯已死!」
「誰來保護我們!」
「就憑你和那個女娃娃?」
「……」
「閉嘴!」之寒抬起裙擺,揮劍劈下一塊素白的布,抬手系在額間,「就算——君侯已死,就算他們嚴家的男人都死絕了,還有我——你們的君侯夫人——嚴氏未亡人,也會死守定州城!你們——誰敢!」之寒橫劍,抬起一雙熠熠生光的眸子,用目光逼退上前的百姓,「城破,我自會自戕於城樓之上。現在,你們上城樓,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給我看著,看著我妹妹劍所指處,韃靼落荒而逃!」
成百上千的百姓走上城樓,在狹長的城樓列成一排。守城兵士們在百姓身後靜默站著,手中的兵器攥在手裡,陽光在兵刃上閃爍,刺得百姓不敢回頭,只敢朝城下張望。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沒有親眼見識過戰爭。戰爭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一個想像中輕描淡寫的結果——定州敗了,他們就做韃靼人,勝了,他們就還繼續做中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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