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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跨過門檻,看見嚴剛正赤膊上身,用紗布一圈又一圈繞著腹部的舊傷,紗布上隱隱有血。
三兄嚴剛的腹傷反反覆覆,請了無數名醫,用各種藥,就是不長疤。其實也難怪,才剛長一點新肉,就又要上戰場拼殺,劍刺得太用力,傷口崩開了,再出血。大夫都說這傷需要靜養,但帶兵打仗的人又怎麼能養病?
嚴剛見四弟進來,手突然脫了紗布,手臂壓到桌案上的一沓紙上,暗中向後撥了撥,「四弟,你先坐,我慢慢同你說。」
嚴克打量嚴剛的神情,怒道:「他們還是要議和?操他大爺的,李淮這小子也太孬種了,比他老子骨頭還軟!」
「四弟!」嚴剛板起臉,怒道,「我們身為臣下,不能辱罵君上!你在軍營里學的那些子粗話,我再聽到一次,就軍法處置了!」
嚴克低聲嘟囔幾句,眼尖看到嚴剛手臂下壓的紙,一個箭步上前,「三哥,有信!快給我看!」言畢,手已摸上紙,那些信卻被嚴剛一掌抓起。
嚴剛說:「信有先來後到,你一封封看。」說完,遞給嚴克第一封。
第一封信是長兄嚴沉從北境寫來的,描述了父親的右臂之傷與北境陷入苦戰之景。
嚴克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拋出一句:「恨不能去北境殺盡敵寇。」
第二封是母親從玉京寄來的,那上面字字句句,盡抒母與妹擔憂遠征之子兄的苦懷。
嚴克輕聲道:「恨不能伴母親妹妹於膝下。」
趁著嚴克陷入親情漩渦中,對身外之事渾然不察,嚴剛悄悄把第三封信最後那部分撕掉,再把它遞給嚴克。
第三封信是嚴府二管家轉送的京中消息匯要。聖人仍是決定議和,陪嫁百萬紋銀,送壽昌公主和親。
嚴克一腳踹翻桌案上,怒道:「我們中州是沒有男兒了嗎?送一個女人去受/辱!就該是男兒去,打得韃靼鬼兵滾回魂山!」他歪頭皺眉,「怎麼少了半張?韃靼還提了什麼要求,一個女人、數百萬銀兩還餵不飽他們的鬼口?」
嚴克捏著那團小碎紙,默不作聲,低頭纏傷口,纏完,他站起來,披上一件單衣,雙手交疊在背後,揉搓紙團,「大概是送信之人失手丟了下半張,不打緊的,他們議他們的,我們打我們的。」
嚴克握拳,黑眸凝重,「這窩囊仗還打得下去嗎?」
這問題嚴克在問嚴剛,也在問自己。
嚴剛也在想這個問題。
仿佛邊疆戰士們的一腔熱血都是潑在了最髒的溝渠里、最冷的冰山上。
有兵士前來稟報:「東海上發現十三艘琉球人的戰艦。」
諸多不甘、再多抱怨也在戰情突顯的時候化作塵埃。
嚴克沖了出去。
嚴剛快速穿甲,他走到燭火旁,把紙片化了,他吩咐手下:「派出所有嚴家暗衛,死死看住定州侯,就算把他廢了,也不准他踏出登州城半步!」
嚴剛手底下的親信隨將相互看一眼,抱拳領命:「受令。」
嚴剛已穿好甲,拿起劍,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半點受傷之態,大步從容地趕上嚴克。
東海登州大捷的消息傳回玉京城。
李淮的心寬慰了一下,也吃得下小霜遞來的點心了。
他覺得,他這個聖人做得只能用八個字形容——如坐針氈,殫精竭慮!
還有一件大事,始終如懸在頭頂的一柄劍。
和親議和——到底還要不要進行下去?
李淮愁啊!愁到睡不著覺。
他沒想到,更愁的還在後面。
韃靼九皇子都善去皇家佛寺觀看即將遠嫁的壽昌公主。
都善看到目戴白紗的公主本人,一拍桌子,對隨行的鴻臚寺官員冷冷道:「你們想嫁一個瞎子給我們尊貴的王子?」
中州的官員們都知道壽昌公主不是瞎子,她是被定州侯「弄瞎」的,但,沒人敢在背後編排聖人新寵定州侯嚴克。
都善不罷休,「不成,換一個女人去。」
此時,恰巧鄧國公夫人攜嚴懷意進佛寺參拜。小姑娘手臂上一隻獅鷲金臂釧引起了都善的注目。
他問:「這個小女子手上的珠寶原是本王的。她是誰?」
鴻臚寺官員咽了咽口水,不敢欺瞞,「鄧國公的義女。」
「鄧國公?那個老匹夫的……」一時間,一個陰鬼的念頭竄了上來,他笑道,「去和你們的皇帝說,要鄧國公家的小姐嫁我王兄。」
鴻臚寺官員大驚,立刻連滾帶爬跑去稟告聖人。
聖人聽完,臉色鐵青,渾身顫抖,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盞亂顫,「韃靼蠻子欺人太甚!難道我們李家的公主還比不上他嚴家的女兒?這天下到底是他嚴家的,還是朕的?」
韃靼人此計之毒,更勝過光王李宜
這等同於告訴全中州的人,他韃靼人眼裡,中州是靠嚴氏才得以苟存,他嚴氏的女兒才是真正的「公主」!
要和親,就送最金貴的女人來!
李淮胸中憋了一股氣,感覺被嚴家和韃靼人同時踩臉,去問光王李宜的意思,他卻只笑笑,讓李淮自己拿主意。
小霜漏夜趕回瑤台寺,一進門,就看見李凌冰跪在蒲團上,正雙手合十,身子陷在供案上的香燭的光中,對著佛祖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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