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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冰借著這話敲打他:「我是佛,佛是流水,是明月,是過客。佛不愛人,只愛眾生。」
嚴克愣了一下,顯然是聽懂了弦外之音。
他沉默一陣,轉而說:「你的弟弟是個很好說話的人。我有事求他,他總是一口答應。」
李凌冰問:「你求他什麼事?」
嚴克回答:「打仗的事,還有其他的,卻不能告訴你。」
李凌冰撇過頭,眯起眼睛,良久,問:「北境還是東海?」
嚴克愣了一下。
北境還是東海。
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
他想,北境雖險,卻有父親、大哥與高晴三人在,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而東海的戰事膠著,三哥又舊傷復發,正是需要他的時候。
「去東海。」嚴克輕聲說,他垂下目光,「對不起,剛回來,又要離開。」
李凌冰淡淡一笑,「國之病瘡在邊疆,民之心症在敵寇。少年將軍志在四方,哪裡需要,就去哪裡。嚴止厭,我真為你高興,你總算得償心愿,走了一條陽關大道。」
嚴克念了一聲:「李之寒。」
二人沉默了一陣。
李凌冰無聊擺動雙腳,「可惜這一輩子,不能看你躋身內閣,道貌岸然的樣子。」
「你——」嚴克顯得很吃驚,想了想,「你希望我進內閣?」
李凌冰搖搖頭,「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我只是說,在夢裡。」
嚴克問:「你曾夢見我?」他補了一句,「進內閣?」
李凌冰放空目光,「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光王召我,我路過內閣值守的青廬,你——」
「光王為什麼召你?」嚴克插進話來,深皺眉頭,他看到李凌冰眸子暗了暗,立刻說,「我是說夢裡。他為什麼召你?」
李凌冰別過頭,良久,輕輕呢出一句:「我不想說。」
聰明如嚴克,又怎麼會聯想不到。
他很不高興,「李之寒,你怎麼做這麼噁心的夢。」
李凌冰道:「夢嘛,很殘酷,不受自己控制,做什麼都是無能為力。不過,好在是一場舊夢,即使是噩夢,也已經過去了。」
嚴克說:「李之寒,我不會再讓你做這樣的夢。」
李凌冰嘖嘖搖頭,「好笑,你把自己當成是神仙,能控制我的夢?」
嚴克低頭想了想,說:「不,我不能控制你的夢,但夢由心生,只要能讓你過上安穩的日子,你就不會被噩夢纏身。」
李凌冰覺得自己胸口被打了一記悶拳,她覺得喘不過氣。
嚴克道:「你把你的夢說完。」
李凌冰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路過青廬。內閣的老傢伙們故意排擠你,派你到青廬外面,給他們取燒火的炭木。你蹲在雪地里,用手心把雪化了,把碳木全都弄濕了,讓他們烤不了火。我從你面前走過,你不識我,我也不識你,你卻一直望著我。」
嚴克再次插嘴:「大概是看你好看。」
李凌冰心裡又覺好笑,又覺酸澀,道:「不是的。你的目光像是看一隻被關在籠子裡拼命撲騰的雀兒。我當時覺得,這個人當真是個討厭鬼。」
嚴克愣了一下,追問:「那在夢裡,我打開籠子了嗎?」
李凌冰嘴角微微上揚,抬頭,仰望蔚藍蒼穹,「打開了,從此海闊天空,任我飛翔。」
嚴克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他看著她的側臉,陽光落在她臉上,把她白皙的皮膚曬成淡金色,一陣陣薄荷香飄來,他沒有喝酒,卻好像也要醉了。
嚴克說:「李之寒,如果夢外還有牢籠,我也會為你打開。」
李凌冰卻說:「不必了,今生,我已磨出利爪破開腳鐐,長出豐羽展翅飛翔。」
嚴克道:「如果,有一個大籠子同時把我們都困住。我們一起掙脫出去。」
李凌冰轉過頭,看著他,「一起?」
嚴克黑眸閃閃,「嗯,一起。」
李凌冰笑道:「嗯,一起。」她復踏腳,探頭去張望東市,「嚴止厭,開始砍頭了!」
東市刑場上,劊子手正在給犯人分發臨行酒。
死囚中只有幾個人在哭,仿佛其他人的淚早就流盡了,一雙雙無神的眼睛低垂著,灌下酒後,朝身側人喊一句,大概是最後喚一聲自己至親之人。他們被一個個按低身子,砍下頭顱之時,血噴得比跪著的屍體還高,一下子就噴到下一個人的臉上。
砍頭,比想像中可怕。
看到第一顆頭顱被砍下,她就怕了,歪低下頭,閉上眼睛,不敢動彈。她感覺到一雙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將她按到懷中。她實在有些害怕,只能任憑那隻大手攬著她。她縮在他懷裡,枕在他鎖骨窩,貼著他微扎的下巴,聽著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別怕,我在。」
這句話,看到和聽到,又是另一番滋味。
「李之寒,你願意——」
她感覺到他的胸膛微微顫動。
但,他的話被看砍頭的民眾的歡呼聲蓋住了。
「李之寒,你願意——」
又一次,他的話被吵嚷聲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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