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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起身,草草梳洗過,一邊披衣一邊往外走,朝著院中練武的屬下吩咐:「照著這單子上的名目數量採買,別弄丟這張紙,東西買回來,紙得還我。」
嚴克回屋,問:「你吃早飯了嗎?」
之寒下巴戳戳窗外,「你瞅瞅,都快中午了,我可不會餓著肚子乾巴巴等你。」
嚴克「哦」一聲,從架子上取下劍,「我去練劍,等會兒陪你吃午飯。他們把東西買回來了,我們就啟程。」
院中風勁颯颯,將門出來的子弟每日都要練功。
世人都說唱戲的是台下十年功換台上一霎光。
但天下誰人不在默默努力?
芸芸眾生,執筆的,執劍的,手指上下撥弄算盤的……
將士們出生入死,拼的並非是戰場上一瞬間的血性,還有勤習苦練與無數個埋首兵書的夜……
之寒打開窗戶,手肘支在窗欞上,撐頭看嚴克練劍。
她喜歡看他用劍掃起地上的枯葉。
就如他喜歡看她用筆勾畫細細的眉。
派去買東西的下屬回來,抱著一個包袱,神色嚴肅道:「家主,其他東西都買到了,唯有硝石、硫磺這兩種金石掌柜不肯賣,掌柜要我們去衙門登記,領了『引」才能賣給我們。」
之寒聞言一愣,她倒是確實沒想到宮裡煉丹用的金石在宮外竟是難得之物。想來也是,天王老子煉丹不必考慮材料易不易得,只管下猛藥。
嚴克收劍,走到屬下跟前,用手掌按他肩膀,「傻小子,他不賣,你不會招呼兄弟去搶,反正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出城了,誰還能擋住我們不成?」
屬下眼中一亮,連連點頭,「來來,都跟我走,咱們速戰速決,搶了就跑!」兄弟們都被他招呼走了,只留下嚴克一個人。
嚴克練劍練得熱,靠在窗邊吹風。兩個人一個在窗內,一個在窗外,沉默著,任時光如水悄悄過。
嚴克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我是不是太壞了?買不到,就派人去搶。以前,我不會這麼做。」
之寒用餘光瞧瞧打一眼他,知他有心事,這個心事是什麼,她慢慢琢磨著,一時捉摸不透,她就把自己放在他的境遇上,思他所思,感其所感,想其所想,然後,她悟了,「止厭,你沒有辦法讓全天下的人都認可你。」
嚴克歪頭,微笑道:「說說看。」
之寒說:「我們面臨的是戰爭,不能救所有人。做君王和做將帥是很不一樣的。你帶兵打仗,只管聽上峰命令,敵人就是敵人,只管殺就好。殺得越多,百姓越張口稱頌。但做君王不一樣,是與非,恩與罪,從來做不到涇渭分明,有舍才有得:你只可能是絕大多數百姓口中的英雄,而在另一些人眼裡,你是為了霸業,侵蝕他們利益、奪去他們生命的罪人。」
「之寒啊之寒……」嚴克反覆念叨,仰頭,笑出聲,「你怎麼就如此……」
之寒乾脆把心中所想全都掏出來:「你要毀去通往定州的橋樑、棧道,為的是休養生息,暫息戰禍,但一些人——諸如行腳商、馬販子定然恨毒了你,一些在關內外有親的百姓也會怨怪你,他們會視你為強權,宣揚你所行為暴/政。」她頓一頓,鬆一口氣,用手指戳一戳他臂膀,讓他看她,「我只勸你一句話——你要屈居人下,就甘心唯命是從,想要一朝在天,就大著膽子去做。成君者,手上怎會不沾無辜之人的血汗?你一點都不壞,相反,猶豫得令人覺得可愛。」
嚴克還在念她的名字,「之寒啊之寒,你才可愛。」
之寒問他:「心裡還難受嗎?」
嚴克笑道:「好一點。我這樣說,你會生氣嗎?」
之寒回以微笑,「不會的。這才說明你沒有對我說謊。人面對如此重要的心事,哪是別人勸一勸就想開了的。你不會的,我說了,正是你的猶豫,讓我看到你的好。」
嚴克朝之寒伸出手臂。
之寒會意,瞪他一眼,「不用,我自己走出來。」
「哪裡需要這般麻煩。」說著,他就直接把之寒從窗里抱到院子。
他們一起用了午飯,飯後,捲鋪蓋走人。
上次出關,他們走的是格聶神山,但如今剛開春,雪山上的冰雪還未消融,他們選擇另一條大道走,而這一路上所有的道路橋樑,嚴克都記在心裡,盤算著哪些需要炸毀,哪些可以藉助天險派兵把守便可。
一路上,之寒都在鼓搗她的小爐子。
嚴懷意偶爾會鑽進馬車裡歇中覺,馬車裡的丹砂味越來越重,某一次熏得她難以入睡,就抱膝看之寒用扇子扇小爐子的火,「四嫂,你怎麼會精通制火藥?」
之寒用扇子點鼻子,忍不住咳嗽幾聲,「我父皇痴道,煉丹喜下猛藥,伏火太過,炸過三次爐鼎,十數名宮人因此喪命。火藥是道士煉丹失敗的產物。各家道士用的方子不一樣,威力也不一樣。你四哥要的可是能炸石頭的厲害傢伙,我這幾年道行,看起來不太夠用。」
嚴懷意朝之寒伸手。
之寒會意,把扇子塞進嚴懷意手裡,「謝謝妹妹。」
嚴懷意一邊扇風,一邊問:「準備什麼時候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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