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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所賤邪,立所貴者,拋乎名,真是——
好樣的!
薛平舉目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以為的嬌娥其實是上陣不怯的將軍。
他以為的金貴其實是傾盡所有的赤子。
他還記得白馬關外的日子,在破敗的佛寺善堂,陪伴了他無數個夜晚的燭燈在晃動,他一抬頭,就看到女子臥在男子懷裡,被男子搖晃哄睡。他當時就想,如此嬌弱的女子在這亂世定然活不長久。
但他錯了。
她不只活了下來,還用她柔韌的肩膀撐住了這滿城的爛攤子。
丹橘走過來,向薛平攤開兩只手掌,那裡面鋪滿了掛著炭灰的銀杏果,「公子,吃些解乏。」
薛平把果子接過來。
好燙——
像他的心一樣燙。
他捨不得吃,將它們捧在手心裡。
薛平一時熱淚盈眶。
他一生的抱負都在於醫蒼生,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夢想可笑,可如今又覺得,這個夢並非遙不可及。
能留下來——
真好啊!
咚咚咚——
戰鼓聲響。
剛才還在睡夢中的嚴懷意驟然睜開眼睛,從椅子上彈起來,提劍大步往外走。
之寒抓起身旁的披風就追過去,急喊:「妹妹——」
嚴懷意轉身繞回來。
之寒將披風展開,快速系在嚴懷意肩上,「妹妹,一定將蠻子殺得片甲不留。也一定要平安。」
嚴懷意笑道:「四嫂,我每次出戰,你都說同樣兩句話。」
之寒拍拍嚴懷意肩膀,「去吧!」
嚴懷意走出屋子,朝著天上喊:「小謝哥哥,還是一起去嗎?」
謝忱抱刀落在院子,道袍飄逸在風中,轉身,撇頭,說:「去!」
嚴懷意邊走邊指著院中蹲著的魁梧青年:「王奔!王奔!皮小子別吃了,敵人都打上門了。」
王奔端著臉盆大的碗蹲在地上吃黍米糊糊,他正自我催眠這是碗肥瘦相間的燒肉蓋精白米飯,一聽要出戰,目光追視嚴懷意,把嘴巴撐滿半張臉,一雙筷子拼命往嘴裡塞黍米糊,含糊道:「來啦,來啦,最後一口,粒粒皆辛苦!」
一、二、三——
眾人在心中默數。
王奔放下空碗,奔出去,對天大吼一聲:「我姥姥說的!」
薛平和林崢眼神交匯一霎。
林崢說:「這次,你去。」言畢,繼續低頭翻帳本打算盤。
薛平提起衣擺,快步追上嚴懷意他們。
丹橘手捧滿撲撲的銀杏果,環視一圈空蕩蕩的屋子,十分失落地說:「銀杏果不能涼了吃的,否則硬得磕牙疼!」
噼啪——
林崢拔下一顆算珠子,手指不再動,良久,頭也不抬,緩緩道:「我吃。」
丹橘歡喜地走到林崢身邊,將銀杏往桌子上一推,小白果子滾滿帳冊,撞到精巧的算盤,把算珠子都撥亂。丹橘將最上面的帳本子撕下一頁,隨著「刺啦」一聲,林崢的瞳孔微微張開,唇動了動又靜止。丹橘疊好紙匣子,將一顆顆銀杏果去掉殼,把碧綠的肉塞到林崢的嘴裡。
丹橘問:「公子,苦嗎?」
林崢說:「有點……」大概是覺得不妥,急忙補了句,「喜歡」。然後瞬間紅了臉——這四個字連在一起是個什麼意思?他大窘,只能閉嘴,悶頭一顆又一顆吃著微澀微苦的果子,直吃到肚飽。
其實——
貴公子那些彎彎腸子丹橘不懂,她只覺得這公子挺呆的,嫌苦還拼命吃苦果子……
嚴懷意甩披風上馬,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因久戰而積蓄的驕躁不安情緒,北地的勁風捲起她赤紅的披風,待披風重新落下,她已徹底沉靜下來,雙眸有神而閃著堅毅之光,號令眾人:「啟門!出戰!」
城門被緩緩推開,號角與戰鼓從城樓之上飄出來,戰旗飛揚,獵獵作聲。
沒有百姓給他們送行。
嚴懷意縱馬衝出定州城門。
左邊,謝忱的瘦馬四蹄跑出幻影,人與馬貼成一條直線,如一柄又快又細的破風之箭,與她並肩呼嘯,直刺敵陣。
右邊,王奔仍在把自己全家老小的名字字字鏗鏘念出來,讓他們保佑自己平平安安,回去能吃上一碗蓋肉飯!
城樓之上,薛平揮舞各色旗幟,與她目光相撞,點了點頭,他手中的白色旗幟向前一划,直指正前方的敵陣。
白色——
意味著白汗王別卓出了韃靼營帳。
她嚴懷意要真正對上這位韃靼史上第一位女漢王了。
她既興奮又害怕,靈魂在尖叫嘶吼,被北地之風吹冷的血沸騰起來,捏劍的手竟然沁出汗水,她用牙咬扯下袖子上的布,抬起身,夾緊馬腹,依然將眾人甩在身後,她將布繞在手掌上,一圈又一圈綁緊——確保一會兒交戰,不會因為手出汗而將劍滑脫出去。
別卓的銀鱗甲、銀槍與銀馬鎧在陽光下泛起水波一般的光澤,特別扎眼。
嚴懷意完全無視其他的韃靼兵,只一心沖向那片晃眼的白。
王奔的彎刀已經砍了好幾個韃靼兵。
兩軍交戰,主將卻在不停陷入敵陣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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