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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默默餵藥。
書生又說:「他們捉到黑戶,成年男子要麼充軍役去打仗,要麼送到更偏遠的地方屯田拓地。你娘子太嬌弱,離了你怕是熬不過去,你可得想清楚。」
四郎餵下最後一口藥,低聲「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想,等李之寒好一些,他就背她上路。
團團兒喝完苦藥,靠在木柱上休息,嘴裡的苦味散不掉,咽又咽不下去。她的嘴邊觸到一個涼物,眯著眼睛,被哄著吃了顆桂圓肉。
團團兒有時候覺得,四郎有屯物癖,總能從腰間的小口袋掏出各色吃食。
她有些困,又睡了。
有其他病患在喚書生,書生小跑著走開,捲起衣袖,依然給排隊的病患盛湯藥。
四郎原本打算再熬幾天,熬到不得不離開,熬到藥堂搖搖欲墜。但他沒想到,心懷大愛的人亦是最冷漠無情之人。書生視萬物性命為一律,他不想一鍋苦熬的爛糊粥里有顆老鼠屎,畫了二人的畫像,遞到了官府。
書生本意是送走瘟神,心底里未曾想害他們。
只是,這兩幅畫像最終落到孫覃手裡。孫覃追了他們多日,終是得到消息,派人團團圍住破廟。
第58章
四郎察覺山野之地的流浪犬突然停止了吠叫。他放下團團兒, 把她靠在木柱上,扶正她的頭,又怕她身子軟栽下去, 就用琵琶支在她身側。
團團兒微撐開眼睛, 問:「怎麼了?」
四郎褪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掖到她下巴處,「沒什麼, 外頭的野狗太吵, 我去好好打一打, 你睡個好覺。」
團團兒被虜瘡折磨得力竭,便也沒追究,只小聲道:「嚇嚇就回來。」
四郎抓緊儀刀, 步履輕盈走出破廟, 離開前,把刀抽出鞘, 將刀鞘「嗙」一聲砸在書生的案上。
書生雙手揣在袖子裡, 神色淡淡盯著四郎。
四郎道:「謝你救她一命, 日後若有機會,我嚴止厭定當還報。」
書生愣了一下, 雙手從袖子裡抽出來, 「你是鄧國公之子——定州侯嚴克?哎——等一等!」
嚴克哪裡有工夫聽書生廢話,大步流星跨過門檻,手掛到門上,順手關上門。
書生在裡邊「哐哐」搖晃門,「嚴公子, 臨光侯家也是忠義之門,這個藥堂就是他們在背後出錢出力。公侯兩家理應聯手抗敵, 不能為了些私事小事,就搞窩裡鬥,讓韃靼人鑽了空子啊!」
嚴克覺得書生聒噪,從地上踢起一根枯枝,卡在大門上。他抬頭,只見一牙新月剛剛爬上夜幕,無邊蒼穹之上,並無星光,今夜——註定是個漫漫長夜,只有寒涼的瑤光為伴。
十來個人圍著一頂樸實無華的轎子。
嚴克嗅一嗅,知道有更多的人藏身於黑暗之中。
轎子被人朝前一壓,孫覃走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把大摺扇,朝空中「啪」一聲打開來,放到鼻子下面,只露出野獸般精亮的眼烏子,死死盯著嚴克。即使不看孫覃的下半張臉,嚴克也知道孫覃正得意地笑。
孫覃的手在空中一划。
有人甩出一件東西在地上。
孫覃的摺扇收起,向地上那麼一戳,立刻有人吹起火摺子,點燃一隻燈籠,將籠燈照在那件東西上。
一柄刀鞘。
嚴克認出來,是謝嘉禾的鄣刀刀鞘。
那小道士失手了?
不會。
殺手殺人會難,殺手護主也難,但殺手自保綽綽有余。
若是謝嘉禾真的栽了,那麼在地上的理應是他的人頭,是鄣刀,而不是刀鞘!
兵法里的虛張聲勢罷了!
不過,謝嘉禾他真是沒用。
她李之寒的身邊果然誰都不配站!
嚴克道:「孫小侯爺,你若這麼喜歡虛架子,我可命人多打幾柄刀鞘,送到貴府上。沒了祖刀,刀鞘管夠,亦可流傳百世!」
孫覃的尾巴被踩痛,摺扇一搖,上面赫然用朱紅筆寫著一個「殺」字。
嚴克橫刀,身軀上每一塊肉每一根筋早已繃到極致,他的刀渴血,祈望有溫熱的血來餵飽它,「我告訴你們,今夜,誰打擾李之寒睡覺,誰就去見閻王!」
哪怕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流干最後一滴血,他都要守住她。這一夜,她要安然進夢鄉,睡醒了,上天就必須還給他一個健健康康的李之寒!他要和上天打個賭,為自己的神明而戰!
時光流轉,時快時慢。
嚴克的刀從敵人殘軀里拔出來,血噴上他的臉時,過得快些。敵人的刀扎穿他的身體,血濡濕他黑衣時,過得慢些。快與慢相錯,痛快與痛苦交疊。
嚴克搖搖欲墜,雙手握著刀柄,吐出一口濁氣,向後跌走,從一個人的胸口拔出刀來。他抖一抖刀上面的血,朝著另一個撲上來正在怪叫的人低吼:「不許,吵到她睡覺!」
嚴克跳起,寒刃在月下瀲出淡紫色的光芒,他雙手握刀柄,將刀尖向下,劈下來,從頭至尾破開一個人的身體,然後從兩半屍身間衝出來,又刺中另一個人的腹部,再次拔出來,抖掉睫毛上的血珠。
嚴克的儀刀被染成血紅色,濃淺不一的血珠滴下來,在黑色的土地上綻出花朵的形狀。他的腳邊儘是血之花,一步一蓮,積屍成山。他踢開擋路的屍體,用血刃指著孫覃,「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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