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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克小心翼翼弓身,爛成一團的金箔舟從手掌里飄出去,孤單地走上自己的歸鄉路。他的目光放開,跪看著那搖搖曳曳的小舟飄到水中央——飄進人群里,被憤怒的人抓起來撕碎。
人的本性是惡,惡行惡言惡念——隨時都會從陰暗的角落裡鑽出來,撕扯人的靈魂,但人不能屈服於惡,掙扎雖然痛苦,可能不為人知,甚至被人所誤解,卻是一個人為人的底線,否則,與禽獸無異。
嚴克長舒一口氣,「都上來吧,滾回家!」
林崢愣了一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專注目光盯著嚴克。
兵士們也愣住。
嚴克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滾!」
兵士們將人從水裡一個個拉起來,他們從嚴克身前掠過,一一行跪拜。
剛才,他們拜君侯是因為怕。
現在,他們拜君侯只是因為悲。
嚴克高聲道:「記住了,你們真心要拜的是那些死去的人。那些髒得臭的都往我嚴克一個人身上……」
「你——不是一個人……」懷裡的人動了動。
之寒嘴裡吐出一口水,睜開眼睛,嗓音飄入耳中,「我會——一直陪著你。」
第90章
之寒渾身哆嗦。嚴克抱得緊些, 但無用,他身上也是濕的,暖不了她的身子。嚴克把之寒塞進馬車, 道:「把濕衣服脫了吧, 裹著披風, 我們快馬回城。」
丹橘鑽進馬車,縮在角落裡, 抱著臂膀發抖, 她眼角通紅, 哭道:「夫人,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林公子說君侯瘋了,你要是醒不過來, 君侯會殺好多人的。」
之寒搖搖頭, 緩緩道:「他不會的。」
不多時,有人敲打馬車的門, 林崢的聲音傳來:「見諒。」
馬車門被推開一條縫, 塞進來一套疊得四四方方的衣袍。
之寒把身上的披風裹得緊些, 笑著對丹橘說:「給你的。」
丹橘狐疑地將衣袍穿上,掀車簾, 偷偷瞧見林崢只穿了單衣騎在馬上——他本來就穿得單薄, 脫了衣服,仿佛真就生來不怕冷。
丹橘道:「謝謝你,我回去洗乾淨還給你。」
林崢頭也不回,在馬上搖晃身子,唯有懷裡的算盤「沙沙」作為回應。
之寒朝丹橘招招手, 「你來,我們擠在一起就暖和了。」
丹橘爬過來, 與之寒靠在一起。之寒將狐毛披風掀開,蓋在丹橘肩膀上,再縮一縮身子,把披風的兩條邊捏住。
嚴克在外問:「換好了嗎?」
之寒正奇怪他為何有此一問,才說了一個「好」字,嚴克就從廂門鑽進來,坐到她二人對面。
嚴克極黑的瞳孔盯著之寒,問:「好受些嗎?」
之寒把頭靠在丹橘肩膀上,她覺得疲累,只想打瞌睡,半闔上眼睛,道:「還好,就是想睡覺。」
嚴克說:「水裡的溫度太低,耗光了你的精神。」
「嗯……我閉著眼睛和你說話。」之寒徹底閉上眼睛。
嚴克鑽進來只想看看她的情況,並非真的有話要講,見她疲極,也就把頭靠在車壁上,沉眸不作聲。
之寒籠住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思,道:「我要是真死了,你會怎麼對那些百姓?」
嚴克眸中一盪,把頭撇開,淡淡道:「就這樣——」
之寒雙眸斂出一條極細的縫,清光一線泄出,漏出些許無奈,些許責怪,更多的則是信任,「止厭,那個時候我雖口不能言,卻心如明鏡。你為我一念起殺欲,又一念放殺心,一念前是愛我惜我的夫君,一念後是殺伐不為私慾的君侯。」她又閉上眼,極快地說出一句,「我李之寒這輩子真是嫁了世間最好的男子。」
之寒心臟撲撲直跳,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卻沒等來嚴克該有的反應,又小心翼翼睜開眼睛,皺眉盯著他。
嚴克黑眸沉沉如墨,幽幽吐出來:「你還沒嫁給我。」
之寒的腦袋裡有什麼想法晃了一下,隨後,從心底鑽起小小的不甘心,人就是有這樣的時候,明知道怎樣做是對的,但就是下意識地去排斥,這個時候就只能靠理性壓抑天性,「止厭,就讓李之寒死在漹水,解你的燃眉之急吧。回城後,告訴全城百姓,李之寒邪寒侵體,不治而亡。弟弟會死心。對百姓也有個交代。我不在乎……」
嚴克打斷她:「團團兒、玉璋公主、太真子、李之寒,我不會抹去你任何一段人生。我與你共沐日月之光。讓你籠罩在我的陰影之下,是我的無能。」
之寒想一想,嘆了一口氣,「死遁——就是逃避責任。是我過於軟弱了,這事我不會再提。」睡意再次襲來,她閉上了眼睛。
之寒睡著前,聽到嚴克說:「之寒,我想看你穿紅衣。」
「嗯。」之寒迷迷糊糊地回應著,她想,自離開玉京城她就在等這句話,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穿上她最愛的紅裙。
之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屋的,等她醒來已在暖和的榻上,身上的衣衫已經換過,濕漉漉地黏在身上,她捏起衣角嗅一嗅——夾著脂粉味的汗味,應該是自己才發了一身汗。
她喊了一聲:「丹橘,給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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