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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冰安靜坐在碑上,一腳穿鞋,一腳沒鞋,交叉盪著。
那星光沉下,轉瞬轉成螢火之光。
一隻火蟲從草叢裡鑽出來,飛到嚴克身前,慢慢浮上他的脖子,他的下巴,他的鼻子,火光鑽進他黑如墨的眸子裡,散了。
火蟲的薄翼振動,亮著如小燈籠一般的光,落在少女烏髮間,如一枚發光的小小珠花。
嚴克又看到李凌冰的鼻子上有灰。
他已想好了願望。
他伸手,輕捻去她鼻尖的灰,在她兩頰處畫了六根鬍鬚。
她成了貓,她不知道。
李凌冰笑問:「就這樣?」
嚴克點頭,「就這樣。」
「傻子!」李凌冰喃喃自語,把頭湊過去,「我知道,你想吻我。」她斜過頭,二人的臉交錯,她把唇輕輕貼在他唇上,如蜻蜓點水,如蜜蜂啄蜜,一下子就勾起少年人的熱情,「這才叫吻。」
他的吻笨拙而真誠,熱情而克制,亦如他這個人。
這吻帶著薄荷香。
吻完。
李凌冰舔舔唇,上面還留著某人的餘溫,問:「你喜歡我送的訣別禮物嗎?」
嚴克啞著嗓子,喉珠子滾動,韻味悠長地「嗯」了一聲。
李凌冰多麼希望眼前的人不是嚴克,任憑是一個其他的男人,他的所作所為都能讓她心安理得地去接受這份情。
然而,他始終是嚴止厭。
她道:「嚴止厭,你去了東海,記得按時吃飯,按時休息,還要勤練武功。我會在瑤台寺為你燃香祈福,保佑你凱旋。」
此時,落在發間的螢火蟲飛起,鑽進草木中,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緣起緣滅,也像這螢火之光,轉瞬即逝。
嚴克知道,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此番來,本想帶她走,走到哪裡,他也不知道。但真見了面,他卻開不了口,仿佛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願勉強她做不願意做的事情。
嚴克說:「李之寒,你保重。我會回來。」他決然轉身,把手指放在嘴裡吹哨,一匹黑馬破開黑霧,朝他長嘯著跑來,他利落上馬,勒轉馬頭,朝空曠的四周喊,「謝家小子,我知道你在附近,保護好她!」言畢,他踩在馬蹬上,空懸身子,朝山下奔。
他只怕再耽誤一刻,自己又要心軟,就真的走不了了。
李凌冰在他背後喊:「嚴止厭,你一定要平安啊!」
嚴克「嗯」了一聲,立刻覺得自己呆,跑出那麼遠,她早就聽不到了。
他不知道,倘若他回頭,會看到少女跳下碑,朝著漫天繁星,雙手合十,緊閉雙眼,虔誠發願:「信女願一生食素,望我佛慈悲,保佑我夫止厭長命百歲。」
第47章
西邊的菩薩很忙, 要保嚴克在東海平安,又要佑鄧國公於北境脫險。
元狩元年,多事之秋。
鄧國公嚴通儒與上將軍高晴領七萬武卒深入北望塬追擊敵寇, 被韃靼兵切斷後路, 困於虎子口通道, 整整四個月,杳無音訊。
這是自李淮登基以來, 遇上的第一個大危機。
聖人李淮慌了, 性子裡的懦弱鑽出來, 如小|鬼般如影隨形,他毫無招架之力。
玉璋公主遠在宮外,她的信非得經由光王李宜才能轉交到李淮手里, 而大多數信都被李宜壓在了手上, 並沒有交給李淮。
別無選擇,李淮只能向光王李宜和皇后求應對之策。
李宜建議議和。
太后也是這個意思。
然後, 在京的韃靼九王子都善於御前巧舌如簧, 一番長袖善舞之後, 把議和的事算是敲定了。
鄧國公與上將軍領著七萬雄師在北境陷入絕境之時,李淮允公主遠嫁敵寇, 奉嫁妝百萬的議和書就這樣發了出去。
議和國書被放在金匱里, 掛在最快的飛騎之上,直奔北境之外的金帳王庭。縱然是一日千里的青海驄,一來一去,也費去兩月的時光。
國書回來。
鄧國公與上將軍也回來了。
七萬北境鐵騎高舉帥旗,號角吹響, 赳赳而回,每一個武卒的腰間都掛著一個韃靼兵的頭顱。
虎子口一役, 中州之將士殺敵寇九萬餘。
主帥嚴通儒失去一臂。
聽聞遠在北境的鄧國公知道要與韃靼人議和,啐了口血出來,當下痰迷不醒。
仗打勝了,主帥卻危在旦夕。
韃靼兵趁機壓境,等著報虎子口之仇。
李淮左右為難,原本白胖的身子越熬越瘦——他長得越來越像先聖人了。
李凌冰在瑤台寺為東海與北境的將士點燈祈福。掌燈女史小霜被她送到李淮身邊,一為隨小霜女兒心愿,二為她懂得審時度勢,要是有什麼大事發生,方便通知李凌冰知道。
李凌冰空閒的時候多,總是煎一碗五味子薄荷茶,看著氤氳水汽慢慢上浮,消磨一日的時光。
西邊的水汽上浮青天,在東邊降下一場雨。
嚴克黑色鎧甲上都是雨水,他不喜東邊總是落雨的鬼天氣。他用手擼去卍字符上的水珠,急匆匆穿過長廊,人還未到,聲先喊出來:「三哥,有父親的信嗎?」
跟在嚴克身後的長隨打著傘,追也追嚴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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