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不畏浮雲遮望眼
康熙自顧自喝了杯酒,才裝作看見下跪的沈嫿,故作驚訝道:「呀,你怎麼又跪著,快起來吧。」
沈嫿方鬆了一口氣,胤禎扶起她的時候,她才發覺後背冷浸浸的。
此後康熙再說了什麼,賞了什麼,沈嫿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胤禎有軍情要商討,沈嫿便渾渾噩噩的獨自回了沈府。
殿中那一出,是康熙在懷疑也是在警告。她只是想幫助藏地百姓,卻被誤會成故意拉攏民心,妄圖大業。
君心有多可怕,一次次刷新著她的認知。
……
「額雲,我帶著凝月來見見你。」星洛擔憂沈嫿,便帶了凝月來分散她的注意力。「額娘,我也來給您請安。」弘明輕輕叩響了門。
沈嫿眼睛動了動,長呼一口氣,起身拉開門。弘明帶著凝月站在沈嫿跟前,顯得有些侷促。
「咯咯咯。你倆這是幹什麼呢,快進來。」沈嫿見他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撐不住笑了出來。
凝月進屋後,歪頭想了半日,開口道:「額娘,女兒到底應該如何稱呼十四福晉啊。」
這一句話惹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沈嫿拉過她道:「雖然你還沒過門,但婚期已定。喊我額娘便是。」
凝月點了點頭乖巧喊道:「額娘!」
沈嫿的憂鬱被這一聲甜甜的額娘頓時掃的一乾二淨:「哎呀,這下好了,你嫁過來,咱們念念也不孤單了。」
「皇上擇了下個月初六,如今也該準備起來了。」星洛扒著手算了算日子。
「是啊,也不知道這次能在京城呆多久,把要緊的事做了,再走心裡也安穩些。」
沈嫿帶著凝月走到書桌,拿出一迭畫道:「前幾個月收到你們大婚的消息,我就畫了好多件婚服。你這會挑挑,明日我送去花神妙趕著做。」
凝月接過,一張張翻著看過去驚道:「早聽說額娘設計衣服的手藝冠絕大清,今兒見了才知道所言不虛,都好好看啊。」
星洛摸了摸凝月的頭笑道:「你可有福了,以後想穿什麼沒有。」
凝月選了半天挑了幾張遞給沈嫿道:「那就這三個吧,吉服是有一定規矩的,我就挑挑敬酒服這些吧。」
沈嫿滿面笑容的接過:「明日你隨我一起去趟花神妙,量了尺碼,再選布料,就好開始做的。」
「謝謝額娘。」凝月拉著沈嫿的手很是親昵。
胤禎從外面踏了進來,笑著道:「這麼熱鬧呢。」
星洛看了兩人一眼打趣道:「我可不做沒眼力見的人,這就帶著孩子們離開,把額雲還給十四爺。」
沈嫿紅著臉嗔了星洛一眼,星洛笑嘻嘻的帶著弘明和凝月離開了。
……
沈嫿自然接過胤禎的衣服,幫他換上家常的,然後轉身倒了一杯熱茶遞與他手上。
胤禎拉著她坐下喝了口茶,垂眸道:「汗阿瑪和我想的果然一樣,一鼓作氣打進伊犁,端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
沈嫿回身將茶杯放好,回身淡淡問道:「幾月動身?」
「最遲四月,正月汗阿瑪還要辦個千叟宴,我們等雪化了再走。」
胤禎走到沈嫿身邊從背後環住她,在他耳邊吐氣道:「今天汗阿瑪又嚇到你了是不是,一晚上沒顧上你,還好麼?」
沈嫿嘆了口氣道:「見過凝月他們就好多了。」忽的反應過來詫異道:「皇上又要辦千叟宴?」
上一次千叟宴的慘痛記憶立刻排山倒海襲來,沈嫿捂住心口,撐在桌上,才勉強站住。
胤禎忙將她扶到床上面露擔心:「從那次以後,你就總是心口疼,我還是找叮噹給你看看吧。」
沈嫿面色蒼白,輕輕拽住胤禎喘氣道:「沒什麼,應該就是創傷應激反應,不是什麼大病。」
她將蠟燭吹滅,低聲道:「我累了,睡吧。」
屋外的墨玉站的如松柏般筆直,影子被拉的極長。他捧著那本任務書,眉頭緊皺的看著裡面。
……
次日用過早飯,沈嫿便帶著凝月往花神妙去。雲想容早已嫁人,有了一對可愛的兒女。
這三年,花神妙都靠她一手打理,偶爾也有些驚世駭俗的設計。
「如芷、子佩,一會兒凝月量好數據,你們陪她回去。我想去趟十三哥那裡。」沈嫿交代好後,和凝月說了一聲,便往胤祥府邸而去。
管家熱切的將沈嫿迎了進去,胤祥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雅柔坐在一邊給他揉捏著腿。
「十三哥的腿如今好些了嗎?」沈嫿將帶來的藥遞給侍女,走近胤祥身邊問道。
胤祥再沒想到沈嫿會親自過來,搭著雅柔的手踉蹌著就要站起來。沈嫿忙上前扶著他,讓他坐下。
「和我還這麼客氣,可見三年不見,十三哥和我生分了。」沈嫿打趣道。
「哪能呢,這幾年若不是你按時讓吳蘭若送藥,沈馥春又給了我股份,我這日子指不定淒涼到何種地步呢。」胤祥忙命人上了沈嫿素日愛吃的茶點。
沈嫿吃了一口,不自覺滴下淚來:「沒想到這麼久了,十三哥都還記得。」
胤祥看出她的不對勁,藉口打發了雅柔,端正坐著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初冬的寒意已然逼近,沁來絲絲涼意。院子裡僅剩的那點綠色,好似都活的艱難。氣氛出奇的安靜,連身後窗欞上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響,都聽的一清二楚。
沈嫿抬頭看著胤祥的方向,恰逢晨光熹微,旭日東升。照的他整個人金燦燦的。
她忽然釋懷一笑,起身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十三哥,你再等等,再堅持堅持,苦日子就要到頭了。」
胤祥聽的雲裡霧裡,待反應過來,沈嫿已經告辭離開。
回沈府的路上,卻只剩陰沉的天,厚重的雲層把天空壓的極低,像破城後塌下的城牆。迎面而來的風,裹挾著殘留的樹葉,在地上掀起一圈又一圈密集的漩渦。
對於胤禛和胤祥而言,最光明燦爛的日子即將來臨。而對於沈嫿他們,就意味著所有苦難的開端,已在醞釀之中。
想到這裡,她心口便像有什麼填著、壓著、箍著,緊緊地連氣也不能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