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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麼才是無愛無恨無掛無念,那日在長街偶遇,覺慧告訴自己的話是何用意,蕭瑜心緒盡散,如今他能想到的不過寥寥一念——無論如何都要救冬兒,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也好。
他坐在輦上一言不發,夜風吹得他面上淚痕刺痛,蕭瑜設想了太多種可能,又擬做了千百般姿態,只是一想到冬兒說過她害怕就此離去,見到那個端坐席前大快朵頤之人正是自己去年冬日在長街所遇之人,他那兩世為人所有的自尊與驕傲,所有的理智與謀略,悉數化作雲煙。
蕭瑜掙開梁明攙扶的手推開殿門,不顧一旁兄長和母親的勸誡,跌跌撞撞走向覺慧,雙目泛紅,懷著千萬期盼與自毀的決心,問覺慧究竟想要做什麼,問他到底如何才能救冬兒。
覺慧放下手中油亮的鴨腿,將泛著油光的手擦淨,從盤中抬起頭望向蕭瑜,眉目含笑,比先前多了百倍謙敬,尊稱了一句「陛下」,隨後埋頭翻找著什麼,問道:「陛下似乎從很早開始就一直在尋找我了,可我只是一個小小僧侶,你如今可是皇帝,你做不到的事,憑什麼我能知道呢?」。
蕭瑜薄唇顫抖,良久後才從喉間擠出自己的請求:「自她不日前在幽州與你重遇,便復發心悸之症,如今受病痛折磨,將要不久於人世——」
覺慧打斷了蕭瑜的話,讓他不要這樣一副苦相可憐兮兮講話,埋頭似是思考,又道:「似乎的確是我見過的人,對了,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可提醒過那個小娘子,她是一個善心的人,我告訴她,她若是再不和我走,可就要沒命了,你看看,現在成了這幅樣子,一定受了不少苦,是不是整日睡不著吃不下,嘖嘖,這就是不聽勸告的下場。」
「你要帶她走?去哪裡,做些什麼?」
覺慧白了蕭瑜一眼,不耐煩道:「還能做什麼,難不成我還讓她日日伺候我,受苦受累不成嗎?自然是清淨修行,遊山玩水,離你越遠越好了!你可別忘了你是什麼品行的人,你害她倒霉了多少次,她跟著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一劍穿心又是什麼滋味,你應當忘不了吧?」
蕭瑜耳中嗡鳴,霎時間便紅了眼眶,垂目時兩行清淚划過面頰。
覺慧還在喋喋不休的質問,一旁的蕭琳和納蘭見到蕭瑜神色恍然,察覺事有異樣,想要出言提醒,可是蕭瑜如今早已沒了理智,他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想不到,只覺如今自己身在皚皚白雪之中,天寒墮指,他的雙手一片血紅,懷中之人聲息斷絕。
蕭瑜痛苦地搖頭,上前握住覺慧的手臂,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你若是能信守諾言,真的能讓她免於病痛,餘生都不會受心悸所擾,讓她能遠離我,便帶她走吧……」
覺慧冷冷問道:「這就夠了嗎,其餘的呢,你殘殺過那麼多人,屍山血海的報應,你就不還了嗎?你心裡就沒有悔恨嗎?」
「誅殺仇敵,我不後悔,也不怕報應,可若是報應落在她的身上,那我可以誠心悔過。」
覺慧冷嗤一聲,並不滿意蕭瑜的回答。
蕭瑜搖搖頭,神色決絕:「若你真的能救她性命,她身體痊癒,我便退位讓賢,面向宗廟引頸就戮。」
「這怎麼行呢?就算是你想求醫問藥,也是要先付給人家金錢人家才能治病的,哪裡有我先救她你再死了的道理,不如你先死一次給我做個保證。」
覺慧抬手一指掛在一旁的寶劍,讓蕭瑜做出保證,見狀在一旁心急如焚的納蘭和蕭琳連忙上前按住蕭瑜,以免他真的做出傻事。
「瑜兒,你是不是糊塗了,你不問此事因何而起,不問他有何診治之方,就聽信他一面之詞嗎?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和冬兒相依相伴,幾時愧對過她了?」
此言才出,蕭琳忽然想到了什麼,神思一怔。
蕭瑜向他提及所謂前世之事不多,可是所謂一箭穿心,不就是前世冬兒……
蕭琳一想到此處,頓時便覺脊背發涼,覺慧竟然也知道蕭瑜的前世之事,甚至要比他和太后都要明了?
納蘭顧不得思慮太多,將蕭瑜攬在懷中,求他不要做傻事,讓他想一想冬兒,如果他不在人世,冬兒就算得以康復,又要承受怎樣的痛苦,她和蕭琳又該怎麼辦,天下百姓要怎麼辦?
「看來你們是不信我能救那個小娘子了!哼,我可告訴你們,她這種病絕不是吃藥就能治好的!」
覺慧忽然收了些玩世不恭的神色,兩手捻起佛珠,念誦了幾句經文,隨後悲憫說道:「世人常以為自己掌握世間法度,萬物之道,故而驕矜自負,不知其身渺小,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糾纏於百轉輪迴的痴男怨女不知此法,故而困頓於百轉輪迴之中不得解脫。」
蕭瑜回想起當日在長街偶遇覺慧,彼時他也曾對自己講過相似的話,所贈一語,至今銘記在心,當日他曾將詞語當做激勵,認為自己只要堅持一念,便能得償所願,與冬兒相守共度餘生。
「當時我只道,蒼天薄我……若是蒼天真的降罪於我,我心甘情願,可是冬兒她何其無辜!」
「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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