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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慧緩緩道:「如果你放心不下,我便不能帶走你,你記得我說的話嗎?」
「記得。」
「你想見蕭瑜?」
「是!」
冬兒眼中流露著期待的神色,他卻道:「你心中仍有牽念,可是卻不是為了他,他還有母親,還有兄長和信任之人,並不需要你再為他擔憂,你看到他登基,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向皇宮最高處,與他成為夫妻,便一切心安了。」
她尚在遲疑,覺慧卻說:「你應當了卻心中牽念,若是放下了此番牽念,便不會再有頑疾纏身,你不能走,你應當和他廝守餘生。」
「你只剩下三炷香的時間了,是留還是走?」覺慧嘆息道,「只在你一念之間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冬兒身後,好似高山之巔遙指天際的仙松,冬兒轉過頭,看到一扇鮮紅如血的朱漆殿門,似乎是紫宸殿,可是蕭瑜說不喜歡這樣的顏色,不是換了另一種漆料嗎?
似乎是出於本能的吸引,冬兒走向那扇殿門,緩緩推開,里面的確是紫宸殿寢殿,只是陳設大變,床榻前有一個人持劍站著,身形搖搖欲墜。
「殿下,是你嗎?」
她向前踏出一步,原本□□踩在地上的腳多了鞋襪,身上也不再是濡濕的寢衣,而是蕭瑜買給她眾多衣裙中她最喜歡的那身紫雲紗,殿門緩緩關閉,覺慧早已不見,似乎門外變成了一個下著淅淅小雨的陰天。
「誰讓你們進來的,滾出去!」
許是冬兒呼喊的聲音太小了,那個身穿黃袍的身影沒有聽見,轉過身怒而責罵,可是身形就此僵硬,再沒有半分挪動。
「冬兒?你是誰!你是什麼人!你……你真的是冬兒嗎?」
「是我呀,殿下!」
冬兒提起衣裙毫無猶豫地奔向蕭瑜,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她抱緊蕭瑜的腰呼喊著他的名字,蕭瑜的雙手才遲疑地圈緊冬兒的身體,直到溫熱的觸感撲滿數年的浸沒在執念的胸膛,蕭瑜才感覺到自己的心又一次跳起來。
她知道了,這是她第一次撲向他,從他轉身時那一刻,冬兒就全然明白了,她知道了自己為什麼仍有牽念,若她前世意外離世,蕭瑜一個人在世上漂泊無依,她放心不下,自那日蕭瑜風輕雲淡向她訴說了前世過往,她便始終心有留念,她終究是放心不下那個慘遭宮刑,被揉碎了一身傲骨,又不知拼盡了多少血汗,才掙回了一點公道的蕭瑜。
她放心不下,不想他就一個人面對天下流言蜚語,面對朝堂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她放心不下,擔心他舉目無親,有一日被旁人奪去手中大權,再遭殘害。
抱緊他的剎那,她便知道了前世過往,知道前世深冬苦寒,蕭瑜自暴自棄痛不欲生,她知道了夏夜時幽州小樓兩人沉默相擁,知道了那日雪白血紅,她與蕭瑜陰陽永別……
終於,不是蕭瑜一個人默默背負這前世的所有痛苦和血淚了,不是他那樣傷心流淚講述前世之緣時,雖與他一般心痛,卻終究無所寄託。
「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還在夢中,冬兒你真的回來找我了嗎?」他遲遲問道,聲色聽來既驚又喜,卻也不落下半分疑慮。
冬兒強忍鼻酸,用平靜的語調安慰:「是我呀,殿下不記得我了嗎。」
蕭瑜不敢輕易作答,只是抱緊她,用手中劍在自己手臂上刻出了一道血痕,隨後那劍應聲落地,鮮紅的血珠悉數砸在劍身所刻的「不悔」二字上。
冬兒聞到血腥味,連忙抓起他的手心疼地為蕭瑜擦拭,無意間撩起他的衣袖,便看清他手臂上數不清的傷痕。
眼淚好燙,止不住地往出奔涌,冬兒不懂蕭瑜為什麼這麼傻,怎麼能這樣用力劃傷自己,他怎麼還在笑呢,這樣子不愛惜身體,又能夠讓誰安心呢?
他面上悽然的笑意逐漸化為奔涌而出的淚水,蕭瑜不顧自己還在淌血的傷口,張開雙臂將冬兒緊緊攬入懷中,知道他如今傷心欲絕,更可憐他就連一聲嗚咽也發不出,唯有用盡所有的感知,去擁抱著面前這個有溫度有血肉的愛人。
蕭瑜會武功,即便身子單薄,也能使出倍於常人的氣力,冬兒記得從前他抱著自己時,手上總是很輕,擔心弄疼了她,如今眼前的蕭瑜卻不知道這些,即便他儘可能輕柔用力,還是抓得她手臂鈍痛,只是這身體上的觸感,恰好迎上了她心頭幻痛,故而徹心切骨。
兩人相擁許久才不舍分開,蕭瑜慌亂無度,握緊冬兒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冬兒用從前念得再熟悉不過的稱呼安定蕭瑜的心神,抬手將他面上的淚水擦拭乾淨。
她能肯定這是前世的蕭瑜,因為冬兒記憶里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傲然處世,一雙眼眸總把人看得心神慌亂。
如今面前的卻不是,冬兒不敢細瞧,不願看他用冷淡和狠厲藏起的怯懼,她一看到眼前蕭瑜的目光,便想起他是真真切切被人打斷了脊樑,磨滅了筋骨,又不知一人經歷了什麼痛苦磨難才堪堪獨游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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