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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兒一看到他的眼神,便想起自己從前日思夜念的憐惜擔憂。
她心有牽念,不能放下。
冬兒強壓住哽咽,捧著蕭瑜的臉仔細撫摸,他面上脫去了少年稚氣,卻又不減俊朗,若是額角和右頰沒有兩道依稀可見的傷疤,便更好了。
見蕭瑜只是一味流淚,她柔柔笑言道:「殿下,冬兒回來了,是我,不是別人,我們應當許久不見了,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是你,你回來了?我……我很想你,那日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十年的光陰,他有十年的日日夜夜追悔莫及,有十年的辛酸苦痛想要和她講,可是卻又什麼也說不出,沉默許久,只問冬兒去了哪裡,又為何此時能回來。
「我,我去了西王母那里,因為,雖然冬兒不在了,可是我們今生的緣分還沒有盡……我便在她那里修行,我和殿下遙遙思念,總有一日,我們還有來世,還能再續前緣……」
冬兒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面前的蕭瑜,似是冥冥之中被人指引,在啜泣中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殿下是不是不信這些,其實冬兒——」
「我信,」蕭瑜顫抖著說道,「你能回來便好,我為什麼不信?」
他神色一滯,抬眸用近乎是哀求的語氣問道:「我信神佛之說,既然如此,冬兒可以不要走嗎?」
冬兒擦不干蕭瑜面上的淚水,也抑不了心中酸楚,哭著想要回答他,讓他眼中的期望不要落空,卻又根本給不出答案,為什麼這樣殘忍,她做不到把蕭瑜丟下,只剩他一個人。
蕭瑜似是知曉了答案,用衣袖輕輕擦乾了冬兒眼角的淚水。
「冬兒不要走了,再過幾個時辰我便要登基稱帝,我不想要來世的緣分,我不信我們今生的緣分已經散盡,我不必為你立衣冠冢了,也不必鑿山尋你遺骨,我今日便封你為後……冬兒,我的命是你給的,我已經是一個爛人了,從來都配不上你,但是如今我可以了,今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你也不必嘗盡苦楚了。」
即便是封后大典那夜,蕭瑜也沒有這樣毫無保留吐露自己的心聲,冬兒想說他是傻瓜,但是面對眼前之人,她連一點責備都不舍發出。
他至誠至切,可是說到最後,便又是眼淚難干。
冬兒知道自己不能答應,更不忍拒絕,她想告訴面前的蕭瑜兩人來世經歷的種種,可是每每想要開口,心頭便是如火燒蟲噬一般痛楚。
「好,我現在就命人去準備,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何人——」蕭瑜忽然起身,挽著冬兒的手就要離開寢殿,可是冬兒停住腳步,他亦停駐原地,留給冬兒落寞的背影。
「蕭瑜,你以後不要說責備自己,貶低自己的話了,冬兒聽到會很心疼你,好不好?可以答應我嗎?」
他不知為何沒有轉身,握著冬兒手掌的指尖微涼,淡淡道:「……可以,先走吧。」
「還有一件事……」
冬兒垂首,眼淚順著雙腮悉數落入領口之中,她是一個愛哭的人,可是從未有一日覺得眼淚是這樣刺人生疼。
「蕭瑜,我從來都不在乎你有沒有受過刑責,我不在乎,因為你在我眼裡從來都是蕭瑜,雖然以前我說過自己配不上你這樣的話,可是如今的我也不會再這樣講了,因為我從來都用心喜歡著你!」
蕭瑜不再句句回答,許是不想再讓冬兒聽到他的哽咽。
「蕭瑜,我沒有後悔過。」
冬兒輕輕掙脫蕭瑜的手,從身後抱緊了他,方才他正要沐浴更衣,外袍半解,故而隔著單薄的寢衣,他身上每一處傷痕都清晰可見。
「都已經過去了,你知道嗎,其實我已經知道了……知道了我們來世會是多麼幸福,就像是和我們這一世一樣。」
「真的幸福嗎?」蕭瑜似是自嘲一般問道,每說個字,本就瘦削的胸腹還要向內回縮幾分,他怎麼這樣瘦?冬兒努力用手臂環緊他的身體,希望就這樣抱緊他,餘生互為甲冑相守。
冬兒不再回答有關幸福與否的問題,她擦乾眼淚問:「殿下,你還記得我們從前有多少次在一起沐浴,有多少次很親昵的緊緊擁抱在一起嗎?」
不等蕭瑜回答,她說有十四次。
「你總是不讓我看見你的身體,我知道你心裡很苦,知道這件事差點把你毀掉,我從來都不好奇你與旁人有何不同,我只是想要你放下,每每想到此事,我便從未有一刻不在心疼你,如今我卻不疼了,因為我看到殿下即將登基,即將建功立業,我便瞭然心中了。」
她拉著蕭瑜走到盛滿熱水與花瓣的木桶前,脫下外衣,用手試了試水溫,和蕭瑜一起跨入水中,抬高了他方才自己劃傷的手臂,告訴他不可以讓傷口處很快沾到水,不然就會腫痛酸癢,留下難看的疤痕。
蕭瑜自方才冬兒訴說衷腸後便一言不發,依順地聽冬兒的話,讓他做什麼便做什麼,可他越是這樣小心謹慎,冬兒的心便一份一寸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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