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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醫告訴她,萬幸蕭瑜懷中有一塊平安符,替他卸了軟劍七分的劍氣,劍尖偏離心口半寸,否則蕭瑜早就沒命了,只是能不能醒來,能不能挺得過今晚,就全然憑他自己的造化了。
冬兒還是沒講話,她不打攪御醫救治蕭瑜,她說她過一會兒再來照顧蕭瑜,離開房間,她的腳步虛浮,仿佛此刻天地倒轉,好像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又好像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痛,她覺得心口千般萬般的痛,如有妖魔剖開她的胸膛,生啖她的心頭血肉。
冬兒一直坐在院內的石凳上,直到黃昏,期間春琴來找過她,不知為何她身上也是血,她一直向冬兒道歉,說是她害了衛蘭公子,冬兒只告訴她不必愧疚,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春琴的。
蕭琳和梅音也一樣陪她到了很晚,冬兒滴水未進,撕開緊緊粘連在一起的唇瓣,告訴二人她想獨自和蕭瑜呆一會兒。
院中再無旁人,冬兒抹了抹眼淚,隨後是放聲痛哭,她的身子似乎有千斤重,釘進了地里,半點也挪動不得。
冬兒小心翼翼走進房間內,比她第一次見到蕭瑜時還要謹慎,生怕吵到了他。
蕭瑜睡在薄絨毯下,輕若無物,呼吸勻淨,此刻他終於得了安寧,可以無憂無慮好好休息一下了。
冬兒握住他的手,用手帕點拭他額上的冷汗,他面上缺了血色,秀眉低壓,不知道是在為什麼事煩惱,冬兒的手指觸碰到他的眉心,便沉重的移不開了。
他總是最傻的那個,不知道叫苦叫累,也不把心事和別人說。
冬兒對著凝滯的空氣愛囚著哭喊:「殿下,你不可以不要冬兒,你要快一點醒來,你不能丟下冬兒,你還答應了我好多事呢,你不能……」
無人回應,夜如死寂,冬兒不敢看他受傷的胸膛,卻看得見他清峭的身體,離開宮裡多少時日了,冬兒都長高了不少,他還是這樣瘦。
她想著,便又想起了蕭瑜從前受過的苦,她小心呵護他,希望他永遠都高興,希望他受過的傷不再苦惱他,可是怎麼老天都這樣捉弄可憐人,不給他好的也罷,怎麼災厄總也讓他擔待?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
她想起從前蕭瑜教她念書識字,教她詩句典籍,她告訴蕭瑜她最喜歡這些時候,這個時候他們不必顧慮什麼身份,不必顧慮什麼身外之物,每天除卻開心,便又是開心,她喜歡和蕭瑜在一起做任何事,只要陪著他就好。
「殿下,之前在宮裡的時候,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我,但是我見過你一次,我那時很膽小,去替姑姑送東西,看見你從宮門那邊走出來……我也不記得是哪個了,宮門太多啦,我也不敢多看你,我也沒想到之後還能親自去照顧你,你明天要是起來了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你。」
她努力回想一些自己藏在心底的開心事,填補胸臆中深不見底的空洞。
蕭瑜還是睡著,色若春花,略帶病容之下,神韻的確與梅妃相似,寧折不曲一般,難被磋磨。
冬兒斜枕著床架,將手覆在蕭瑜額頭上,就像她初次見他,想要用手上的溫度去溫暖他破損的心,還有傷痕累累的身,哪怕一點點也好。
如今也是這樣。
她伏下身親了親蕭瑜的面頰,合上眼,便陷入了深沉的夢裡。
她夢見自己身體輕盈,像是暮春天的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她一直跟隨著蕭瑜,他自己又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事,一忙碌便是十餘年,他做了皇帝,但是不怎麼開心,她若是希望他開心起來,便吹開蕭瑜的窗子,讓他去看城樓上風雲變幻的青天,日光烘暖,直讓人骨頭裡酥出舒倦。
她夢到崑崙山上有長情樹,樹上有一種雀兒名喚相思,一棵樹上兩隻,一隻喜愛叫唱,勤勤勉勉,對自己的同伴很好,另一隻卻是翅膀殘缺,擔心飛起來的時候會叫其他鳥族笑話,所以從來不和同伴一起高飛,疏遠同伴。
喜愛叫唱的那只雀兒想要修補好同伴的翅膀,便去尋一種極寒之地的仙草,卻凍斃風雪,化作相思樹上一果,見同伴孤苦便向西王母等天神乞求,希望再回到同伴身邊,最終得以與自己的同伴再度日日比翼雙飛,崑崙仙山中常聽得這兩隻雀兒相伴歌鳴。
她夢到蕭瑜醒來,身體大好,一直牽著她的手去關外,去看石漠深深,野原茫茫,碓拓的凝紫的天,斡卓碧柔的水,他的手那樣溫暖堅定,一生一世都不會放開。
夜裡下了一場冷雨,寒冷淒切,明明是春日裡第一場雨,卻是這般凍骨,蕭琳與梅音對坐在窗前聽雨,皆是一夜無眠。
兩人一同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打破長夜可怕的沉默,卻又同時噤聲,沒有什麼比此時的等待更讓人焦灼。
梅音將冷茶一飲而盡,坐到了蕭琳那一側。
蕭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才知道自己方才一直發抖。
他自詡經歷過許多,可是他還是不能接受那個畫面,那個自己打小疼愛憐惜的弟弟,就那樣好似一塊布片一般被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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