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有所請益
回望滔滔的河水,河面上歸於平靜,只一絲絲風偶爾吹弄著衣甲,似傳來昨晚那洶湧的馬蹄鐵敲擊大地的震顫之聲。
陳諾藉助著風勢,一鼓作氣,先是擊潰了徐晃的前部步兵,接著又敗了楊奉的千數鐵騎。他一路追擊下來,直到將這伙賊人送出了河陽縣城,等到天色微微亮起時,他這才緩過氣來,知道不需再追了。而在後的潘璋等部,與段煨等也相繼趕了上來,與陳諾等會師於河陽城下。
早在先時,潘璋、朱靈等人先行渡過河,朱靈在河岸負責壓陣,潘璋則護送士兵過河。只是船到半途時江面上就颳起了大風,捲起了大浪,因為船隻吃水量太淺,根本經不起大風大浪的顛簸,很快許多船隻被捲走了。潘璋也是在更大的風浪來臨之前搶著渡河,這才將損失降到了最低,但到底還是弄丟了十幾艘船隻,失蹤了百十號的人馬。
站在對岸,望向津渡方向,只見火光有如星星一般沸騰著,潘璋與朱靈二人皆是大急,知道將軍肯定是遇到麻煩了。但面對狂風大浪,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一面紮好了大營,一面期盼著風浪息卻。等到風力稍微小些的時候,潘璋與朱靈商量,讓朱靈繼續監督人馬在河岸駐紮,他則帶著所有船隻,並三百多的人馬再次涉河而去。
這也沒有辦法,想要帶更多的人,奈何船只有限,這已經是最大量了。只是,潘璋哪裡知道,這風浪實在是作弄人,剛剛小了些,突然到了河心又慢慢變大了起來,頃刻間濁浪滔天,拍打船舷,又有不少船隻被風浪捲走。潘璋也無瑕救助,喊著號子,與眾人一心,一步步艱辛的與風浪對抗著。也虧得是黑夜,不需擔心河水汪洋無邊,濁浪騰空之駭人場面。好在這一路都是順風,他們的船隻不論如何被風浪捉弄,到底還是順利到了河對岸。只是,等到上岸時這才發現,能攏集的人馬不足一半,其餘多半被河水捲走了。
潘璋也無瑕顧及此,將船隻拋錨,系住了纜繩,趕緊帶著餘下的人馬往河岸上跑去。只是,遠遠的,又有一伙人馬迎面而來,也不顧潘璋等人,望著津渡就要衝去。潘璋也覺得奇怪,這夥人看來是要奪他帶來的船隻啊!潘璋如何肯,趕緊是喝住了那些人的舉動。眼看兩下里就要動起刀兵了,好在黑夜裡尚有火把亮起,潘璋也很快看清對面站在著的是河陽縣令段煨。
對於段煨,潘璋本沒機會認識他,但在陳諾入河陽前,段煨曾親自出城來迎,是以潘璋跟他有過一面。那段煨一門心思要逃離河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來者何人,他在戰亂時也沒有追隨陳諾去衝殺,只聚攏了些衙役在身邊,一面焦急的等待著河面上隨時會出現的船隻。也可說是望眼欲穿吧,本以為無望時,這時潘璋帶著人馬過了河,且留下了不少船隻,便即不客氣的帶著部下就要來奪。只他也沒有功夫跟潘璋等照面,匆匆而來,不想被認了出來,當即知是陳諾的部將,也就不敢妄動了。
潘璋問了將軍陳諾的去向,段煨也就老實跟他說了。潘璋一聽將軍陳諾只領著三百騎就去追擊賊兵了,不敢耽擱,二話不說,裹挾著段煨以及他身邊的人馬全都追了上去。要說段煨,他本意是想堅持當初的想法,一心想要渡河赴任,只被潘璋說到將軍陳諾是為他的河陽城才拼命追殺賊人,也就不好意思再堅持了,只得隨了潘璋的人馬往河陽而去。
等到潘璋與段煨趕到河陽城下與陳諾等會師時,天色也已經微微亮了。
一夜的苦戰,陳諾也不記得自己手中這桿槍挑殺了多少賊兵,直到看清賊騎的影子時,他這才確定這伙賊人非是別人,正是楊奉的白波賊一夥。他當時也想到,怪不得跟他對戰的步兵戰陣如此整齊,有如見過一般,卻原來黑夜裡與他對戰的正是徐晃所部。只是,這件事情前後想來其實也不難理解了,想這伙賊人為什麼會如此拼了命似的追擊段煨,攻打河陽城,想來他們是聽說了他兵到河陽的消息,因為野王時的大敗,故而有意要偷襲河陽,以血前恥。只是他們哪裡想到,他在河陽城沒有多加耽擱就出發了,而他們所追擊的段煨,當然也並非是他。只是最後徐晃能夠殺上來,完全不過是個天大的巧合罷了。
當然,若這巧合能夠再順利一點,或者說陳諾那邊沒有天時之助,想必陳諾所部的三四百號人,再加上段煨的那點毫無戰力的人馬,只怕就要就此斷送在津渡渡口了。也算得是天幸,有了風向之助,加上陳諾敢於拼死,敢於一鼓作氣的勇氣,這才擊潰了白波賊,保住了河陽城。
而河陽城的百姓,由於到了晚上家家閉門,街市無人,這才在白波賊攻入的那一刻沒有受到太過的驚嚇,加上這伙白波賊目標並不是搶劫,故而城內的損失也降到了最低。甚至等到第二天天亮開了城門,他們這才聽說了昨晚所發生的大事。這些百姓一個個聽來無不是臉上大變,想到若真的被賊人占了城池,只怕接下來將是一場大搶劫甚至是大屠殺了,這在他們看來,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不過拍拍胸脯,幸好,事情並沒有朝著壞的方向發展。不過聽說賊人是被縣令聯合陳諾給擊退了,方才是一個個感恩戴德,沿途以鮮花香果相迎陳諾等入城。
陳諾之光復河陽,連帶著段煨也面上有光。說實在的,他段煨自接任河陽縣令以來,整日的為著張楊的軍費催逼民戶交捐,城中居民自然也不會以好臉色待見他,他今日入城能得百姓如此之愛戴,雖然沾的是陳諾的光,但心裏面的舒暢卻是從未有過。看著百姓歡欣鼓舞的笑臉,段煨一廂情願的以為百姓是為他而發,不無感嘆的對著陳諾嘆道:「鄙人為官數年來,今日方知為官之樂也!」
對於段煨曾欲奪潘璋船隻的事情陳諾也已經從潘璋口裡聽說了,但他此時也不好當面責備他,也只是笑了笑,不動聲色的說道:「哦,是嗎?不過經此一戰,相信楊奉的白波賊是不敢再輕易進犯河陽縣城了,縣尊大人當可放心與民同樂。」
陳諾的話雖只三言兩語,卻無意間觸及了段煨內心深處,一路羞愧無語。
等到了縣寺,段煨立即屏退了眾人,只獨獨留下陳諾一人。
陳諾緩緩落座,看段煨臉色,知道他是準備將某些事情告訴他了。果然,段煨眼睛轉動了數圈後,也似下定了決心,方才向著陳諾一拱手,說道:「當日河陽城頭,下官曾道想要向將軍請教一個問題,不知將軍可還記得?」
陳諾就喜歡段煨這種開門見山的態度,他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哦,當時縣尊的問題不是已經說了嗎?好像是……」
「將軍恕罪!當時的問題,下官因一念之差,故而沒有說出來,只打了個馬虎隨便說出,只怕下官自己都忘了。但下官此時已經想通,這件事情還得向將軍你請教,不知將軍此時可否願意再教我?」
段煨此時看起來謙卑極了,也羞愧急了。
如果先前是因為突然聽說陳諾這個老鄉日子比他混得好,從而臨時改變主意,不想將此事拿出來讓他參詳,有意藏私的話,那麼現在,或許是感激於陳諾替他不遺餘力的收復了河陽城,且換得了城中百姓的愛戴,故而讓他感激羞愧之餘,發自內心的將陳諾當成了自己的人,甚至是朋友,方才決定要將這件事情跟他說出,讓他替自己拿個主意。
同時,他為了表示誠意,還特意將一封任命的詔書交到了陳諾的手上,讓陳諾自己看過。他相信,只要陳諾看過,他要問的問題陳諾也當自然明白的。
詔書中的內容很簡單,陳諾一眼就飽覽而過。
這件事情果然是沒有表面的那麼簡單啊,陳諾在思慮了片刻後,也即將詔書還到了段煨的手裡。不說一句話,好像只是看了兩頁閒書,跟他無關。陳諾無動於衷的表情在段煨眼裡看來,那就是大麻煩,他身子一動,向陳諾一拱手,說道:「將軍,詔書也給你看了,不知將軍你可有什麼教下官的?」
說了兩遍,陳諾方才不動聲色的笑道:「縣尊大人想要我拿主意,可到現在我是一點也看不出縣尊大人半點的誠意。在縣尊大人問我之前,縣尊大人可否先告訴我你以前的故事呢?或者說,縣尊大人你是如何來到這裡,又是如何成為河陽縣令的?」
問段煨的話言猶在耳,陳諾站在河邊,思緒突然被典韋打斷了。
「主公!」
只見典韋五大三粗的往陳諾面前一站,陳諾方才一愣,回過神來,問他:「怎麼?」
典韋向陳諾拱手道:「主公,剛才偵騎消息,說是平陰縣令聞我大軍過河,已然棄城而走。主公,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陳諾一笑,看了滔滔河水一眼,想到當初兵臨修縣時的情況,不由笑道:「哦,是嗎?看來又是一個識時務者!走吧,既然縣令都走跑了,那我們就去他那裡補給補給點再上路吧。」